第25章 难忘军营绿
咱当兵的人就是一棵树，枝干擎起蔚蓝的天空，风吹树叶沙沙响，那分明就是一串串绿色的音符。生活的丰饶，蕴藏在我已经忘淡的记忆之中。然而，追忆奉献在我面前的，不仅是我所选择和喜欢的东西，而是记忆本身它所固有的，有着永久纪念意义的东西。绿色本身，就是我最值得记忆，并永久怀念的。
绿色，是原始生命的颜色，它象征着鲜活、朝气蓬勃和无限希冀。我一直都非常喜欢国防绿，因为，我曾穿了20年的草绿色军装，已经将人的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奉献给绿色的军营。那里，有郁郁葱葱、巍峨高耸的大山；那里，有熟悉温馨、绿色掩映的军营；那里，有我平生难忘、绿色永久的记忆。还记得，当兵那一天，刚好差一天就是我15周岁的生日，我却整装待发，离开生我养我的父母，踏进了仰慕已久的绿色军营，穿上了父辈也曾穿过的草绿色军装。一身戎装，我对着明亮的大镜子，端端正正敬了一个庄严的军礼，俨然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小士兵了。
火热的军营里，全是十四五岁的男女小兵，每天打打闹闹，沸沸扬扬。当然，要自己穿衣戴帽，自己管理自己，就像一个寄宿的大学校。好在，我们的主要任务仍是学习。我们这些小兵，有的学英语、有的学日语、有的学机务，还有的学报务。大家小小的年纪，除了完成学习任务外，却也要拿枪玩炮，每天站岗放哨，因为我们是军人。绿色军营，就像一块神奇的土壤，这地方，自古就生长着坚强。男军人，一个个练就了钢筋铁骨，踌躇满志、壮志飞扬；女兵们，从军后也变得慷慨激昂，飒爽英姿、性情豪放。
平时，我们还学会了在营区内种瓜种菜。有一次，我挑着粪桶浇菜，扁担在肩，眼睛盯着前面的粪桶，心里还惦记着后面的粪桶，生怕粪水溅到身上，结果还是一不小心儿，被前面的石头绊了一跤，溅了一身粪水，惹得身旁的女兵哈哈大笑，弄得我无地自容。平时，我们除了要学好文化、外语和维修技术外，还要经常半夜三更，被急促的“紧急集合”号声叫醒，大家摸黑穿衣打背包，头顶着惨淡的月光，来上个10公里急行军，只搞得疲惫不堪，落荒而归。有次紧急集合，我睡得懵懵懂懂，慌乱中胡乱穿上衣服，打好背包，就只顾一个劲儿地往外面的操场跑，因为紧急集合有时间限制，越快越好。惨的是，我闷着头往前疾跑，明亮的月光将白粉的墙壁照得雪亮，我以为是空间，便一头撞了上去，一瞬间我头脑发昏，鼻子剧疼，“啊——”的惨叫一声，仍不顾疼痛第一个跑到了操场。出了营房，在荒山野岭转了一个多小时回到营区，我受到了区队长的口头表扬，表扬我轻伤不下火线，而且动作迅速。可我当时的鼻子已经肿了起来，疼得我龇牙咧嘴。
后来因战备需要，部队进行大搬迁，我们步行100多公里兼10公里急行军，要从济南步行到泰安。一路上，我们在不见尽头的柏油路上行进，大多数人脚上磨起了血泡，许多人一瘸一拐地咬牙跟在大队人马后面走，有些女兵实在走不动的，就被收容队收留上了汽车。就这样整整走了一天，我们终于来到泰安一个叫“勤村”的深山里，并从此在那里安营扎寨，担负起常年的战备值班任务。我们成了名副其实的“山里人”。山里交通比较闭塞，生活有点枯燥无味，但是空气新鲜，最大的好处，就是漫山遍野有各种各样的果树。不同收获的季节，有一簇簇令人垂涎欲滴的红樱桃，有一个个红艳个大的大山楂，有挂满树枝的黄澄澄的大柿子，有挂在树上时绿油油的核桃，还有在树上一个个像小绿刺猬的栗子。那丰盛的果实，真是令人看着就眼馋，而且当时的价格非常便宜。
早春，我们男女小兵们结伴去踏青，群山中的最高峰——麦黄山就是我们的目标。大家一路高歌，爬山攀岭，一边采摘着松树上的松球，一边用海鸥牌相机拍照。草绿色的军装，天真的笑脸，和山上葱绿的翠松相映成趣，与灿烂的阳光融为了一体。男女小兵们，穿山越岭，互相搀扶着，跳过清清的小溪，手拉着手，唱起儿时的歌谣。歌声阵阵，笑声朗朗，童年的欢乐，又回到了我们的身边。大家高兴地跑哇、跳哇，尽情地说着笑着，没用两个小时，就爬上了400多米高的麦黄山顶。俯首远望，四周的群山尽收眼底，山岚相连，树绿花艳，远处朦胧的小山村冒着袅袅的炊烟，一派北国山村天然的水墨淡雅画卷。大家在平坦的草地上席地而坐，男兵亮亮打开了红旗牌小收音机，悠扬的乐曲在山涧回荡……此时，金嗓子女兵平平亮开了歌喉——“北京的金山上光芒照四方，毛主席就是那金色的太阳……”嘹亮的歌声响彻云霄，在幽静的山谷里回响。单纯可爱的小兵们，完全沉浸在欢乐和幸福的气氛之中了。
我有幸于1973年从南山上了大连外院学外语，穿着军装上了4年学，毕业后又回到了原部队，不久部队大搬迁从荒无人烟的山沟沟里搬回济南郊区的营房。
作为解放军学员上了大学学了外语，我就总想着要能到国外工作或者最好能直接和老外打交道，这样才能有用武之地。但是，部队好容易培养出大学生，不可能马上放人的，当时为了献身国防事业，我只好留在部队做技术侦察和军事资料的翻译整理及研究工作。谁知道，这一干就是整整13年，加上上学前的3年兵龄，这最后一班岗站得可够长的，这可谓是最后的军礼吧，这个军礼敬得也真不短而且意味深长，心甘情愿。
市郊的军营就在一个马鞍形的山下，山上的军用雷达每天在蓝天白云下全方位地旋转着捕捉目标，我们不分昼夜地守卫在祖国的哨所，用百倍警惕的目光注视着泉城人民的车水马龙和万家灯火，因为我知道，泉城的人民也在用殷切的目光关注着我们。在工作房里，我分明看到了蓝天里的一架架银色的战机穿云过雾，战机的尾气拉出美丽的长尾巴，刺向云霄。我一边监视着一边遐想，我觉得它们更像一艘艘战舰犹如一把利剑划破平静的海面，向着既定的目标流星般飞速前进。因为，我虽然当的是陆军，但我向往的是当一名光荣的海军战士，威武的战舰乘风破浪勇往直前，保卫着我们祖国的万里海疆。
我们陆军一般在内陆城市，平日我们都是长年在机关里值班坚守岗位，虽然天地显得狭窄一些，但我们军人胸怀天下，心里装着全世界啊！是呀，作为一名保卫祖国的军人，我们不管是在高山上、深山沟里，还是在城市里，不管是生活枯燥乏味，还是每天千篇一律，我们肩负着保卫祖国的重任，就要履行好一名革命战士的职责，奉献青春保卫国防。马鞍山在济南市的北郊，山上有一片松树林，一年又一年，我们看着这一大片的松树林长高成林。夕阳西下时，山间小道上经常可以看到我们身穿绿军装散步的身影，落日的余晖斜照在一排排整齐的营房瓦顶上，熠熠生辉闪闪发亮。
暮色中，我透过办公楼的玻璃窗，清清楚楚地看到里面军人们忙碌的身影在晃动，几乎每个晚上我和战友们都要加班加点到深夜，这也成为习惯。深夜，当我走出办公楼，仰望星空，月明星稀，晚风习习，心想，现在泉城的人民早已进入梦乡，我希望他们每天都能睡得香甜，因为，我们当兵的人的责任，不就是为了让祖国人民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脸上才能荡漾出欣慰和灿烂的笑容吗？有时也想，这种日子很清苦，但我时常想起父辈，他们在战争年代出生入死，浴血奋战，多少先烈英勇献身，不就是为了新中国的诞生吗？再想想和平年代里的战争，那些可爱的战士义无反顾走上战场，不怕牺牲勇敢作战，不就是为了国家的最高利益吗？想到这些我释然了，在部队再多干上几年也不觉得冤枉或毫无价值了。
我的最后一个军礼是在我即将转业的前一年。俗话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我已经在热爱的军营里干了19个年头了，可以说自己的青春年华已经奉献给了国防事业。当时军队整体要缩编，虽然我刚戴上军衔，但我知道大多数人不可能在军队干一辈子。1988年我们部队突然接受了一个重大紧急的战备任务，针对敌情的大行动，我们也要响应做出部署，及时、准确掌握对方的整个行动计划和动向。这时部队领导决定抽调最精干的技术尖子到偏僻的深山沟里完成这项艰苦而光荣的任务，我被选在其中。
当时，我爱人是军区总医院的小儿科军医，她每天骑自行车带着幼小的女儿从我的部队驻地穿行到医院上班，将女儿放在幼儿园，一路上不管刮风下雨风雨无阻，有一次匆忙中还不小心将女儿的脚别在车轮里，上夜班也是家常便饭，非常辛苦。这个时候，我离开她到上百里外的深山沟里要工作上一个月，这对她来说无疑是更加辛苦。因为我平时上班回家近，下班后都是我做饭，如果我不在家，就意味着爱人带着孩子跋涉回家后，还要自己开火做饭，家里的一切家务事就统统落在她一个人身上。
但为了部队的工作，爱人支持我去，我作为一个在军营里摸爬滚打出来的军人，责任也不允许我有半点犹豫。很快，我和战友们乘车赶赴工作地点，马上投入战斗。工作岗位真是在一个人烟罕至的大深山沟里，冬季的雪花漫天飞舞，云雾在山头飘荡，寒风飘飘落叶，万籁俱寂，仿佛与世隔绝一般。为期一个多月的紧急战备生活与喧嚣繁华的都市生活截然不同，每天默默地监守在工作岗位上，耐住寂寞，耐住艰苦，我们持之以恒坚守着。每一个新信号，每一个新动向，都逃不过我们雪亮的眼睛和敏感的耳朵，因为我们的心中始终涌着对人民的无限忠诚和热爱，我们的身上始终洋溢着军魂和万千感慨。
后来，经过我和战友们的艰苦奋战，我们及时准确地掌握了敌情动态，上报领导机关后受到总部首长的高度赞扬。我想，只要平时我们的技术过硬，到战时我们才能知己知彼，无往而不胜。在这深深的大山沟里，就是一条坚固的钢铁“万里长城”，是看不见的战线里的坚不可摧的屏障。整个军营，就是战争中敌人不可逾越的绿色汪洋。这里的官兵们走了一茬又一茬，也不知道在这个深山沟里有多少战士洒下了忠诚的血汗，也只有在这里当过兵的战士们，才知道这里留下了他们青春的印记，后人会给他们树起永远的丰碑。
啊，走出深山沟，我就要离开军营了，就要脱下穿了20年的绿军装。如果可以，请让我郑重地向着庄严的军旗，再最后敬一次军礼！军人需要有一个温馨的家庭，与美丽贤淑多年来默默地支持着我工作的妻子和美丽漂亮懂事的女儿共享天伦之乐。但是，如果世界上战争还没有消亡，我就有义务穿上戎装保家卫国，哪怕是在没有硝烟的战场。我认为，一个有着牵念与感情的热血男儿，他心里装着祖国和人民，不管是穿着军装还是脱下军装，都会是一个有血有肉的铮铮铁骨硬汉。
是呀，军人就是今天和平年代中保家卫国的热血男儿。也许，今天的军人暂时没有在战场上拼杀的可能，但是和平的经济建设年代仍然能体现出军人的价值。因而，我理解现代的军人，我真挚地向最可爱的人敬一个军礼：他们在和平年代的牺牲和奉献，是人世间最伟大的爱情，最感人的亲情，最真挚的友情！
哦，岁月如梭，往事悠悠。如今，我从部队转业至今已有20个年头了，但直到现在，每当我看到鲜红的五星红旗冉冉升起，看到整齐的仪仗队英姿勃发地向我们走来，我都会抑制不住地举出右手，仿佛看到了神圣的军旗猎猎，于是，总会仰望着在祖国蓝天上飘扬的旗帜，敬一个庄严的军礼，以表达自己曾经是军人的激动与缅怀。
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是的，军中的绿色是我们永远不变的追求，咱当兵的人就是一棵树，风吹树叶哗哗地响，我们就是那树上一串串优美的音符，军中的绿色旋律是我们用心唱响的人生交响，军中的热血男儿用自己的青春书写着绿色的军旅生涯，也在精心描绘着自己绿色的梦。
请允许我，慢慢地抬起右手，向着神圣的军旗和绿色军营，深情地敬最后一个军礼。绿色，延续着我的生命，给了我智慧、力量和勇往直前的锐气。生命里有了当兵的历史，永远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