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按农历过日子

    老一有个怪癖,过日子不按公历,只按农历。大家都知道,公历也叫阳历,是与国际接轨的;农历也叫阴历,多流行于乡下。总之,在一切正规场合,无论国家、集体或个人,都该以公历说话。如果都说农历,天下会乱套的。毫无疑问,不说公历,单说农历的人,具有浓厚的老农意识。

    当然,当着老一的面,没人敢说他有老农意识。谁敢说老一有老农意识,那就是自己缺乏饭碗意识了。

    老一是公家的人。公家人怎么不说公历呢?谁都不知道,也没人问。

    有一天,老一不经意地说:“不是我不喜欢公历,而是我的生日,一贯按农历。”

    这也没什么奇怪的。许多老一辈儿的人,从乡下混上来的人,都是按农历过生日的。人们表示理解。

    “可农历里,有时候没有我的生日!”老一郁闷地说,“我的生日是腊月三十,有时候,过完腊月二十八,直接就过大年初一。我只好把腊月二十八当三十过了。你们说,我这一辈子,少过多少回生日?!”

    听的人哈哈大笑,老一也自嘲地笑了。

    这么一说,大家表示更理解了,都劝老一,不过生日,不张扬,更省心。

    老一摆摆手说:“你们说得不对,我是个爱热闹的人,不过生日,郁闷哪!”

    有个掌握知识比较多的人,劝道:“过去,阎锡山修铁路,修的是窄轨,国家的宽轨到不了他那里去,独立王国水泼不进!”

    另一个去过越南的人,也拿铁轨暗示老一。这个人说:“越南也是这样,自身也是小铁轨。越南的铁路,是三根铁轨。外面的一根和中间的一根,跑越南的小火车;最外面的两根,跑中国的大火车。所以有‘越南小轨,中国大轨’之说。”

    老一不高兴地说:“你们两个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呢?难道要我当阎锡山吗?难道要我当小鬼(轨)吗?”

    两个人明白说错话了,都哑了嗓。

    第三个人出来打圆场说:“领导,您别生气啊。他们两个,也是好心。只不过是词不达意。领导,不是我向您提意见,而是我认为,您按农历过生日,好像缺失了什么。”

    老一脸一沉:“有话直说,别卖关子。”

    第三个人慢吞吞地说:“马克思认为,农民阶级是必然要灭亡的,农民不是新生产力的代表,只是现代化的牺牲品。”

    老一噌地站了起来:“你说什么?马克思说过这话吗?我怎么不知道?你瞎编的吧?”

    “我怎么敢瞎编马克思的话呢?说到天,我也不敢瞎编马克思的话来忽悠您啊。我的意思是说,现代化进程,就是要让农民从农村退出来,就是要让农村人烟稀少!比如您吧,离开了农村,在城市里闯出了一片天地,不是可喜可贺的一件事吗?”

    老一笑了:“你这么说,倒还顺耳。”又问:“依你的意思,我今后不过生日了?也不说农历了?”

    “过不过生日,按不按农历,是您个人的自由,别人无权干涉。我只是建议您,今后,不必为这个烦恼。想怎么过,就怎么过!”

    老一仰面大笑。笑毕,对那个说阎锡山窄轨的人、对那个说越南小轨的人、对那个说马克思名言的人,挥挥手说:“你们都去忙吧。我知道,你们是维护我的。”

    三个人笑咪咪地走了。

    走了没多久,就有各种奇妙的议论流传开了。比如,公历、农历、生日、寿辰、阎锡山窄轨、越南小轨、农民阶级、农民进城,等等。过了些日子,这些言论就向各个领域蔓延了,并涂上了神秘的文化色彩。更有趣的是,几乎每个人,都成了会说段子的人,都能讲几段掌故、民俗、圣地和文化遗产。

    老一充耳不闻,任其百花盛开。其实,老一并不糊涂,签发文件的时候,落款还是公历。他当然知道,公历是与国际接轨的,若是在公文上用农历,那就是个大傻瓜了。

    老一也没想到,电视台会来请他当嘉宾。

    电视台要做民俗文化系列节目,开了一串嘉宾名单。老一被请到电视台,主讲的题目是“农历·生日”。老一结合自己的切身实际,上升到民俗文化的高度,侃侃而谈。节目播出后,许多人都向老一致意,称他为“民俗文化学者”。因为,电视台播出节目时,人们看见他面前的牌子是“民俗文化学者”。

    当上了“民俗文化学者”,老一成了个欢天喜地的人。他喊过来几个人,帮他从网上下载了许多资料。有了这些资料,老一填鸭般地喂自己的脑袋。

    不久,一块“民俗文化基地”的牌子,挂到了本单位的门口。

    人们都明白,老一按农历过日子,这辈子翻不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