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我永远记得这里阴暗潮湿的味道,悲悯那些迫切希望活着,却无法掌控自己未来的人。
而她,原本可以拥有更美好的生活。
"你如今,是来嘲笑我的吗?"她笔直地站在那小小的天窗下,慢慢回头,即使再狼狈不堪的场景,她依旧如我们初见那时,美的动人心魄:"梁初,我以为我们不会再见。"
"你是没想到,我们会这样再见。"我看着她毫不避讳的眼神,没有我想象的柔弱和悔恨。
"我最没有想到的,是你会成为我的敌人。"
"敌人?"我笑了,"沁阳阁和祁府,我次次在替你送死,如今你却说,我是你的敌人?"
"难道不是吗?你次次被祁修元所救,处处被他维护,甚至还做了他名正言顺的正妃!"
"他救谁是他的事,他救不救也是他的事,你以为我愿意要这个虚假可笑的称谓吗?"一个不得已为之的代替品!?
我抓紧牢门,看着站在里面越来越不熟悉的粱珏,我们都变了,这种改变,是露于对方眼底深深的厌恶和妒忌。
我不能忍受她利用祁修元的痴情去伤害别人,也不能忍受祁修元竟将心思放在了一个只懂利用他的人身上,我嫉妒,甚至会发疯,因为那个人是粱珏。
"你为什么要尹煜杀我?"我低着头,不想再提有关祁修元的事,也希望她可以给我一个毫无漏洞的解释,让我对这口蜜腹剑的人心重拾信任。
"为什么...你自己不清楚吗?"
她这话,将那仅剩的希望丢入谷底,毫无身份背景权势钱财的我,是哪处阻碍了她前行...
"我若清楚,何必故地重游来问你?你当这囚牢,那么招人怀念吗?"
"你走吧,我不想与你多言。"她背对着我,双肩轻颤,我能感觉得到,那个与生俱来的骄傲正在一点一点被撕碎。
"都卫廷全心全意对你,我亦不曾与他有任何别的关系,他太好了,所以才会留在祁府试图将我救出,以偿还他所认为的亏欠。"粱珏默不作声,我继续说道:"你们为祁修元布局,他早已知晓,若不是他倾心于你,你的命,还有我的命,早不知道丢在何处了,粱珏..."
"住口!"她咬牙切齿地转身跑了过来,拼命摇着锈迹斑斑的牢门,那张美丽的面容瞬间变得极其丑陋,竟将我吓得退后几步,"你以为我不知!祁修元三心二意,早移情于你!我落得这般地步,都拜你们所赐!"
我瞪大眼睛看着她,心里忽然害怕起来,我紧紧按着胸口,抚着那用力跳动的心脏。
"国破家亡,我还有什么是不能舍弃的,只要可以复仇,我什么都可以做。"她冷笑,"尹晟想坐那把不属于他的龙椅,我便费尽心思帮他杀他父皇,我只是想要回我和程衍的自由而已,可是你知道吗。"她突然瘫坐在地,"他在登基那晚,以程衍为借口诱我前去他的寝殿,玷污了我..."
我脑袋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她却悠悠地哼起歌来,"天上的星星流泪,地上的玫瑰枯萎,冷风吹,冷风吹,你在思念谁..."
"这是你在沁阳阁时,常在半夜唱起的曲子,你是不是没有想到,我每夜每夜,同你一样无法入眠。"
"粱珏..."
"我还未行及笄礼呢,所以我更恨,为什么这些事全都发生在了我的身上,我不甘心!"她猛的站了起来,笑着看向我:"红颜祸水...尹晟低估了我的能力,我只稍小小的用一点手段,就让祁修元甘愿为我赴汤蹈火,那天,我放下了复仇的念头,想日后随程衍远走高飞,可是什么都变了,祁府传来消息,他竟要娶你!"
我愧疚的看着粱珏,不敢说话,那是祁修元给我放了茵儿的条件...我以为...
"他一定是知道了,他一定是嫌我脏,不肯带我走了,我想了很久,鼓起勇气去祁府找他问个究竟...万幸,我松了一口气,原来他是想要为他父亲报仇,他想要祁修元的命。我帮他!我什么都帮他!我可以嫁给祁修元,在洞房时接近他杀了他,可是我又遇见了你..."她释然的看着我,哭了起来,"梁初,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是,我无法忍受本该属于我的独宠,被你一点一点拉走...程衍、祁修元、尹煜他们一直在护着你,把我当作恶人,我不能接受男人的三心二意,即便我不要了,也不能是你的!"
我不语,他们并未对我有何特殊,若说有什么关系,至多是利用罢了,而她,却因为这些毫无根据的自我断定,就将我锁进了她的嫉妒和背叛里,成了一个外来的掠夺者。
"我不会道歉,也不需要你的原谅,虽然,我很清楚自己做错了,但却一点也不后悔,我只是在帮他们,坚定自己的感情和选择,尽管最后...都被你轻易得到了。"
我不知如何解释,也无法解释,她已笃定自己的杜撰是事实,我说再多,都是徒劳。
梁初,你做了什么...你做了多少让她误会的事,更导致她一步步走入歧途...
"你没有错,你也只是被扔进局里的人。"祁修元不知何时出现在这监牢中,他示意李律拿回我手中的令牌,转而问我:"解开疑惑了?现下,你还觉得你的所作所为值得吗?为她,亦或别的人?"
他的眼中透着一股鄙夷,难道我听了这话还猜不透,从始至终,这局都由他运筹帷幄一人掌控?
"你们活得太累了。"我没有向粱珏告别,侧身快步往外走去。她此刻情绪激动,本听不进任何话,何苦多费口舌。
"怎么?要把我再囚着吗?"李律一言不发将剑横在我面前,挡了离开的路。
"我有些乏了,但还是要在今日亲口告诉你。"祁修元狠绝的声音传入我耳中,他朝着粱珏慢慢说道:"被世人相传属意于你,是我在这场戏中最大的损失,你的自知之明缺失太多,粱珏,我看不上你,也瞧不上她。"
我像是被什么抓住了双脚,定定的站在那里无法动弹,这话犹如一头凶残的野兽,在我措手不及时狠狠将我的心挖了去...
我该喜,他对粱珏的喜欢只是逢场作戏。
却可悲,我也是他口中那个,没有自知之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