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从祁府出来将近月余,我自觉悲凉,一封报平安的信都未曾写过,我提笔,也不知他们是否还记得我...
"你这字..."贺举祯许是被我吵醒,站在一旁看着我写的信嘲笑我。
"我的字怎样?"
"果真字如其人!"
我忽然停笔看着他,想起那时祁修元的书房,他也说过这样的话。
"怎么了?"贺举祯戳了我一下,我回过神来。
"想起一位...故友。"我傻笑,祁修元若知道我这样说他,定会讽刺我不知身份。
"故友?我认识你半月有余,还不曾见你与谁深交。"
我以笑做答,继续写起信来。
"你做什么?"
"我替你写吧,别让人以为你在我这竟没有些许长进!"他夺了我的笔将我按在一旁椅子上:"来,你念!"
我气恼地看着他不说话。他打趣道:"莫不是给哪位官家小姐写几句情诗,怕我瞧了去?"
"好吧,你写。"
"你不说写什么,我如何落笔?"
"安好勿念,保重身体。"我重新换了一张纸,铺在他眼前,"落款...我来。"
"这么简单?"
"话多了反觉得唠叨了。"我背对着他,在下角写了一个初字,快速折好放入信封粘上。
"叫阿禄明天给你寄出去。"
"不用,明天这边的事就结尾了,我自己去送。"
"也好,不过那铺子还没定名字,既是你的主意,便由你做主。"
"你家的店,自己想。"
"我每天为这为那焦头烂额的,打算交给你来管。"他不经意一句话,我却打从心底暖了起来。
"为何如此信我?"
不过半月而已,他待我如兄弟知己,不在意我性子极端没有礼数,不在乎我的背景出身,梁初,他当真是你的贵人不可。
"这是命,你信吗?"他轻笑,拿着我写的信映在灯下,"那日重阳夜长濎桥上,我从你的侧脸看到了自己。"
他回过头:"偏偏你又是唯一一个经北苑走进来的人。"
我不懂我身上有他的什么影子,只是他的孤寂和落寞,我深有体会。
他父母现分居而住,母亲留在盐城整日吃斋念佛,半月不曾来一封书信,尽管他隔两日便寄一封,却得不到任何回应,他父亲贺济莲忙于打理贺家基业,连一顿饭都顾不得与他同食,我也偶然听说,贺老爷纳了一房小妾...他自是不快的。
"小弟弟,帮哥哥一个忙,这个就是你的了。"我拉过在长兴街小巷里一个玩耍的孩童,摊开手中的五个铜板给他看。
"什么忙?"
"帮哥哥把这封信送到那里,就说给关亦舒姐姐的。"
他夺过我手中的铜板,拿起信往祁府的方向跑去,我看着他越跑越远忽觉不对劲,赶忙追了上去,几步便赶上他,谁曾想我还没有开始教育,他便坐在地上大哭了起来,我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又怕哭声惊动了祁府的人,正为难之际,一人骑着白马奔了来,在我身边停下。
我抬头一看,他也愣住了。
"梁初?"
都卫廷拿回那封信,上写关亦姝亲启,"我闲时帮你交给她吧。"
"那多谢了。"婚宴那日之后已许久没见过他,如今他脸上多了些沧桑和老成。
"你现住哪?过得可好?怎么这副模样?"
我一应如实相告,于他,万事都不必隐瞒。
时过境迁,我们终究没有守住自己想守护的人。
他身后一群兵将跟着,不好再与我多说,"改日去荣昌找你。"说完便上马走了。
我缩着脖子边往手里呵着气儿边原路返回,顺带买了两个包子啃着。
回到紫砚斋,赶忙拿了一个汤婆子暖在手里,阿禄寻了过来急道:"大良快去劝劝吧,公子又跟老爷生起气来了。"
我一听,立刻跟着他前往贺举祯所住的凌云阁走去,刚到门前,便扔来一物哐当碎了满地,险些砸到我,我瞪着眼睛瞧向那个罪魁祸首,他理直气壮地说道:"好死不死偏往那站了去,不必看我,你兴许还没这瓶子贵重。"
"老爷。"我顾不得理睬他,向贺济莲行了个礼。
"你跟在他身边这么久了,我可曾指派少了在他身边服侍的人?如今又擅自做主凭空增了几十号人进来,我瞧你这凌云阁容不容得下他们!"当真是上了年纪,一口气说了这么些话,急的他喘不上气来,我敢忙扶着坐下。
这两个人吵架我已司空见惯,一个年过五旬的贺家尊长,一个二十有四的混世霸王,这两人皆心高气傲生怕对方占了上风。
"如今我是管你不得了,明儿我就去求皇上给你指桩婚事,以后倒省了我替你操心!"
"呦,您当初纳妾的时候怎么不想着这回事?"贺举祯句句讥讽,顶撞起来,:"您以为一道圣旨能奈我何?这天底下还没有能降得住我的人!"
"你!"贺老爷站起身来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我看不下去,便帮衬开了。
"公子,您那几十号人打算往哪安插?"
"近日突觉不安,让他们围着我这凌云阁站着充胆就妥了。"他把腿翘在书桌上转念道:"你又当自个儿是什么东西?滚了去!"
我当作没听见,也懒得再说话,扶着贺济莲往外走:"公子正在气头上,老爷定不愿与他计较,避了这会儿,事后小的再劝劝。"
他一脸无望,甩开我的手,让蔡官家搀扶了出去。
喊过阿禄来将屋内的人都遣散,正准备关上房门让贺举祯自己静一静,他又拿起桌上的砚台朝门口砸了过来,我躲闪不及,左肩被砸得生疼,墨汁溅了满脸,低头一看,这件我最喜欢的素衣密密麻麻染了一群黑点,我顿时火冒三丈,一脚踢了门过去抓住他的衣襟:"闹够了没有?别人忌惮你是荣昌公子才处处忍你让你,你以为没了这身份你算什么?他再教训你,那也是你爹!不懂孝为何物不说,偏偏还不知天高地厚!觉得自己能耐很大?有种称霸宇宙去!"
我狠狠推开他,快步离开,生怕他反应过来直接送我一拳...到底还是知道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