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不如,我现在便给你砸了。"那人站在晏承安背后,一身玄色官服,墨色发丝以白玉冠束在身后,眯着细长的眸子,挺拔的身躯如松而立,五官轮廓坚毅分明面若凝脂,他慢慢走近,剑眉微怒,只觉寒气逼人。
晏承安转过身双手抱胸,挑衅意味十足:"试试?"
"来人..."
"别!"晏承安急着打断他的话:"你还来真的!"不过他打断的有些迟了,外面立刻冲进二人,单膝跪在这人身后,齐声道:"将军!"
原来,他就是祁修元,我心中似有胆怯,不敢再看他,双手紧紧攥在一起,面容淡然,正不知该不该向他行礼,他已朝我走了过来。
"把她押回地牢。"他说的是我,我松了一口气,并不讶异,他审我,是迟早的事。
那二人应了一声,齐步走来反扣住我的双臂,我吃痛的咬着牙,没有作声。
"放开!"晏承安抓着我左边那人的胳膊,"她左臂有伤。"这句话是向祁修元说的。
"那又如何?"
"她可是粱珏的妹妹。"
"我不是!"我抬头怒瞪着他,虽然知道他是好意,我却不愿领这个人情。
"她是谁,我自会问清楚,你别乱操心。"祁修元明显透着一股不耐烦的表情,轻轻一挥手,我便被压着走了出去。
"站住!"晏承安走到我面前,狠狠瞪向左边押我的那人,"她的左臂可是经我医治的,若她出来时伤口有何反复,我便是找你要命去了。"我别过头,忍住不笑出声,他这么好脾气的人,说这些恶狠狠的话也还有模有样,威胁立竿见影,我立刻感觉那人扣着我的手松了松,只敢轻轻放在上面做个样子。
"得了。"祁修元开口阻拦他下一个动作,转而命令这二人:"带下去。"
再次来到这座地牢,心境已全然变了,从一心解脱到顺其自然,短短的几天,我似是经历了漫长岁月的磨砺和洗礼,我想亲眼看到粱珏已达成心愿,想让姐姐知道,我一直没有放弃自己,想快点好起来,让晏承安不再皱着眉头看我...
很快的,我习惯了地牢的昏暗和潮湿,蜷缩在角落靠着墙闭上眼睛想要休息一会,这时牢门突然打开,借着守卫提着的火把,我认出这个缓缓走进来的人。他换了身玄色外袍,腰间系着墨玉带,上面坠着的那块玉佩,是粱珏的。
我重新闭上眼睛假装没看见,耳边却突然传来他的呼吸声,我下意识地起身推开他,他却笑了:"怎么不继续?"见我不答话,他把守卫遣了出去,从腰间摘下那块玉佩,在我眼前晃了晃,"渝州立常人氏,被山野农妇带大的孤儿,尹晟继位时入的宫,在粱珏身边不过待了月余。"他顿了顿:"毫无好处可得的你,为何要替她去死?"
我无话可答,那是粱珏帮我捏造的身世,也带着我现实的影子,我并非是替她而死,她迫切的想要活着,怎么能说是替。
祁修元把该查的都查了,我原以为他会在我清醒后的第一刻便逼问粱珏的去向,却在过了这么多天过后,首先问了我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有人说,你是他从湖中捞上来的,又因一块廉价的玉牌跟他拼命。"我紧紧靠着墙壁,想起那人,趁我无力时夺了姐姐送我的平安牌,看着并不值钱就气恼地扔进了湖里。
"他还说,你身着的衣物太过古怪。"
"你对我很感兴趣?"我不禁开口问道。
"或许。"他深邃的眼眸透出意味深长的寒光,绕在指尖的玉佩悄然滑落:"还你。"
我看过太多形形色色的人,心思皆放在面容上,有些一眼便看得透,有些一辈子都看不透。
他走了许久,我才从地上捡起那块玉佩,通身翠绿色,状如半月,雕着细云纹,下面嵌着短短的穗子,反面刻着一个珏字。我心绪万千,这个人对粱珏的去向只字未问,他手握大元悉数兵权,难道已找到了她...
祁修元私建的地牢,暗无天日,我只能从守卫每日送饭菜的时间猜测外面大概的时辰,已经两天一夜了,祁修元从那日走了之后再不曾来过,我没有被审问,却憋的焦躁不安,不论我如何像守卫打听,他们都闭口不答。
算着火把燃尽的时间,应该已经是夜半了,地牢的门突然打开,有两名守卫押我出来走了很远的路,将我带至一间诺大的屋子,关上房门快步离开。
我打量着四周,墙面摆满了书架,书籍随意扔在上面,甚是杂乱,屋子左边放置了一张书桌,砚台里的墨汁已经干涸,我将毛笔挂回笔格中,翻看着桌上被人看旧了的书,全是文言文,倒也不难懂。
"放下。"一个淡淡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急忙转身,祁修元一副嫌弃的表情,绕过我坐在了椅子上,"这般不懂规矩,竟能活到今日。"他看了眼我翻的书,问道:"识字?"
我讽刺的笑了声,难不成所有身份卑微的人在任何方面都会被人轻视吗,我读的大学虽然普通,但好歹也是拿着全额奖学金不用交学费的人。他知识再过渊博,也不过是个武将,如不如我还不知道。
"怎么我每次见你,都像在自言自语,也不知该说你不拘小节,还是不知天高地厚。"他脸色沉了下去,"见了本官,不懂行礼?"
"我只跪菩萨!"抱着手臂,我定定的站着,即便不是男儿,膝下也是有黄金的。
"好。"他饶有深意地望着我轻吼一声:"来人。"
门外走进两名守卫,被他命令着强迫押我跪下,我力气不足,故意腿一软朝门口趴了下去,其中一人居然只手拽着我的衣服将我拎起,另一人狠狠踢我的膝盖,我咬着唇,忍住不出声,抬头瞪着他,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嘴里噙着一抹邪魅的笑戏谑地看着我。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守卫看我已瘫软成一团,唯唯诺诺地问道:"将军..."
他大手一挥,那二人躬着身子退了出去,随手把我扔在地上。
那青云纹的玄色衣角落在眼前,他蹲下身子用力捏着我的下巴,"颇有性子,只是都卫廷已为你在府外跪了两日与我求情,你若服软,我便饶了他。"
"是么?"我哼了一声:"那便让他跪着吧。"
他大笑,放开手,"不知他幸是不幸,竟愿帮你这样的人。"
听着他的脚步声渐渐走远,我用力爬了起来,倚在门上,可笑,都卫廷与我不过几面之缘,说的话少之又少,就算他要报当日宫中相救之恩,也早已在把我从地牢中带出的那次还清了,人都是自私的,不会有无缘无故对你好的人,我坚信这一点。
而我宁愿相信为我求情的人是晏承安,可惜,已经两天了,左臂的伤,他或是已然忘记了...我安慰自己,他没有义务必须帮你,他已经待你够好了...
门猛地被推开,我以为是祁修元折返了回来,瞬间瞳孔骤缩,然而映入眼前的身影却不是他,都卫廷嘴角带着些胡渣,疲惫的面庞依旧清俊,穿着一身戎装的他带入阵阵寒风,眼角似是解脱般朝着我微笑。
"还好么?"一句平凡的问候,却在此刻让我这样冷血的人心头一暖,我点点头,他松了口气,拉着我的胳膊往外走,我停下不动诧异地看着他,他解释道:"将军放了你。"
"为何?"
"承安正等着,去了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