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绝
顾家的气氛一片冷冰冰的沉寂。“行了，都快吃饭, 吃好了, 你们该上工的就去上工。”姜美凤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桌子上大人小孩子这才开始往嘴里扒饭。大宝听得懵懵懂懂, 二宝三宝可是什么也没听明白, 就是看家里大人都不动筷，他们也没敢动，现在奶奶一声令下，当然是开始吃了。顾建斌的眼睛一直在看着姜美凤的脸色，见姜美凤的神情完全收敛看不出喜怒, 他的眼睛忍不住去看顾德忠。顾老头一贯的没什么表情, 感觉到了三儿子的目光也没多说。顾建武倒是想明白了路老太的话，现在看顾建斌的眼神总带着几分不解和失望。老三这是怎么了？自家媳妇这样算计妹妹，要是他他早就翻脸了, 可现在老三还好好坐着不动，也看不出半点愤怒，这让顾建武很是不解。不过已经习惯了一个口令一个动作的顾建武还是老老实实大口吃饭，吃完了就去上工了。李英今天是请假休息的最后一天，明天就要去上班了, 她把家里的被子炕单都拿出来该晒的晒该洗的洗，忙碌着。三个宝宝吃了饭一个人一个小筐跑去了山上, 最近顾家三个宝爱上了干活儿。是的，没看错，就是爱上了干活儿。每天干了活儿, 把筐子装得满满的回来的三个宝都会得到奶奶奖励的三个鸡蛋羹，点上香香的香油，别提多美味了，三个宝都爱的不行，决定要把打猪草捡干柴当成了终身的事业去努力奋斗。顾建斌跟着姜美凤和顾德忠回了屋子里。“给你媳妇打电话，让她也过来，这事情，我想听她本人来说，你去队上找你表哥借电话。”姜美凤的脸上已经冷静下来了。事实上早就知道了真相的姜美凤心里再难受，可是也知道有些事情该解决还是要解决的。之所以没在顾娇在家时就处理这件事情，是因为姜美凤知晓对于顾娇来说，这个三哥还是不一样的。她希望，闺女再坚强一些，能承受一些，再知道这件事情。“娘，这、白绪她还怀着孕呢？”顾建斌一脸的为难。“顾建斌！”顾德忠突然站起来。“你他娘的再废话老子抽死你，你媳妇怀孕怎么了？那是个金蛋又怎么了？让你去打电话就去打！”顾建斌吓了一跳，不敢再说话连忙出去队上打电话。“你和他生什么气。”姜美凤已经让自己平静下来了，“他也是紧张自己的媳妇孩子。”姜美凤的眼神带着几分伤心，只是很快那伤心隐了下去。“这事儿，我越想越觉得他本来就知道，要不然，为什么一点点惊讶的表情都没有？”“你别伤心了。”顾德忠犹豫了一下。“要是不行就打他一顿得了，这孩子不打不成材。”“是啊，”姜美凤茫然的点了点头。“当初就是打得少了，唉，我在他们小时候就应该好好管教他们的。”“行了，别想这么多了，也不知道娇娇她到了部队没有。”顾德忠连忙转移姜美凤的注意力，姜美凤心里明白，不过却也没再多说话。很多事情不是你说了讨论了就能够解决的。***一直到了天色擦擦黑，白绪才到了顾家。顾建文下班了之后就觉得家里气氛不太对，好久没回来过的老三回来了，脸上表情就不怎么好，后来白绪来时，更是一脸的不耐烦。“啥事啊，非要我回来。”进了院子白绪就开始捂鼻子。“一院子鸡粪味，真受不了。”“你说什么呢。”顾建斌连忙过来拉白绪，顾家的院子一直都十分干净，姜美凤就是利索人，李英也爱干净，天天院子扫了不知多少遍，哪里有味道？顾建斌心里清楚白绪这是不高兴了。“娘找你有些事情，一会儿，你好好说。”顾建斌用眼神示意，去队上借了电话，可是却因为林向军在一边而没办法说明白到底什么事，顾建斌只希望白绪态度好一点乖乖认错，不然今天这事儿真不知道怎么收场了。“能有什么事情！”白绪不屑。“鸡毛蒜皮的小事别找我，大事儿都我爸做主，我可管不着。”总之别有事求她就对了！“你……”顾建斌闭了闭眼，勉强自己压下想要说的话却被一个大嗓门吼住了。“还在院子里呆着干啥？弟妹，进来吃饭。”顾建武不太高兴，因为他觉得这弟媳妇太不地道了，想害他妹子的人还给她吃饭？他着实想不明白。可是姜美凤的话对他来说就是圣旨，因而再不高兴还是从厨房出来吼了一嗓子。粗俗！白绪的蔑视仿若实质一般，扫过顾建武的脸，不过她再不高兴也不傻，知道有脾气要往自家男人身上撒的，因而也就没多说，进厨房去吃饭了。姜美凤没有和白绪说一句话。僵着脸，只是坐在那里，姜美凤不吭声，顾德忠冷冷的说一句吃饭，也就算了。白绪好悬没原地爆炸。这大老远的把她喊回来，结果来了还给脸子是几个意思？可是这是长辈，再加上想做的事情没做好，白绪只好忍了。不过忍是忍，她也是迅速落下来一张冷冰冰的怨妇脸，不肯再理会任何人。这一顿饭，除了三个宝估计人人都吃的不是很消化。当然了，三个宝也是有感觉的，明显比平常的活泼老实多了。“好了，大宝，你带着弟弟们去你二婶的屋子帮着看会妹妹，我们大人有些事情要说，你乖乖看好了，奶奶给你们糖吃。”大宝一听眼睛就亮了。为了不让他们这几个孩子一口小虫牙，晚上姜美凤是禁止孩子们吃糖的，怎么撒泼打滚都不可以，现在居然主动要给他们糖吃，大宝立即美的不要不要的。“吃了糖必须好好刷牙漱口多喝水。”姜美凤提出了要求，三个宝挨个点头，姜美凤也就挥挥手，给了小家伙们一小把花花绿绿的糖，打发几个小子快走。“英子，厨房先不用收拾了，走，有些话总是要说清楚的。”大人们默默的跟在姜美凤的身后去了东屋，顾建文看出来家里有大事发生，只是却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心里不由得有些不是滋味起来。要是李华在家里，他总不会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啥也不知道了。心里想着事儿，顾建文走在最前面，跟着顾德忠的身后进了屋子，顾建武两口子跟在顾建文的身后，白绪走在最后面，伸手去拽顾建斌的后背。“到底怎么回事啊！”白绪不乐意，不过还是收了收嗓门小声抱怨。“你爹娘他们把我喊来就是为了给我脸子看是不是？”“是你换工作的事。”顾建斌无奈的用手指捏了捏鼻梁，只觉这一天都是疲惫不堪。“你想要把锅抛给娇娇的事被人说出来了，你想好怎么解释。”“什么？”白绪大惊。“这事是谁说的？怎么……”“别管谁说的了。”顾建斌不耐烦的打断。“你就想好怎么解释，不然你不死也得脱层皮。”白绪又气又恨，对顾建斌的态度不满可现在又不是发脾气的时候，一时恼怒的一甩头，推开顾建斌走进了屋子。她从来不是躲避的性子，并且也不认为自己有错，霸道张扬刻到了她的骨子里，虽然在刚结婚时隐藏了一些，可是怀孕期的顺心如意让她又把这种特性发挥的十成十。“都过来坐。”姜美凤坐到了炕边，顾德忠拿了个小板凳，坐到一边拿起柳枝开始编筐，最近小崽子们干活儿，家里的筐有的太小有的太大的，顾德忠打算重新给小崽子们编几个耐用大小合适的。“顾建斌，你先把今天遇到的事情和你媳妇还有你大哥说说，他们两们想来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姜美凤懒得说，顾建斌的脸色僵了僵，只好把事情重新说了一遍。顾建文听着顾建斌说话，在听到白绪和顾娇有意换工作是为了让顾娇帮她担一些罪名的时候，他的眉头皱了起来。“胡说八道！”白绪忍不住站起来反驳。“我怎么会这么做啊？再说了，我那工作能有什么疏漏？不能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说这个的是个叫王林的。”姜美凤慢慢的说，眼睛紧盯着白绪。“那个王林之前在厂子里可是有名的老实人，从来不会说谎，而且，那人也是个耿直的，要不，我们去把他带过来和你对峙？”白绪哑然。那个王林她当然认识了。那个王林是和她一样，当初一起和她被借调到了采购科去帮忙的，只是和她不一样，王林半点也没有违规操作，后来也是因为王林怎么都说不通，白绪才让她爸找了关系，把这个王林硬是给调到了皮鞋厂去了。那里的待遇比纺织厂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儿，王林估计恨死她们白家了，一对质，估计她就完了。也难怪顾家会得到消息了，王林一定是半点都不会帮着她隐瞒的。“既然你不说话，那么，这件事情就是真的了？”姜美凤脸上半分惊讶愤怒都没有，她只是转头去看顾建斌。“老三，现在，娘想问问，你知道不知道这件事情？我是说，你媳妇，和娇娇换工作是为了什么？”顾建斌的脸色忽青忽白，纠结挣扎着是说实话还是假话。她抬头，看到姜美凤双眼平静无波的看着他，突然，他就懂了。“娘您都知道了不是吗？”顾建斌的语气微带着几分苦涩。“我知道的，虽然也不是一开始就知道，可是后来我发现不对，就查了查。”“你知道？”白绪倒是惊讶了，她一直以为自己掩饰的不错。“你怎么知道的？”“有一次你和你爸聊天我听到了。”顾建斌的脸色灰暗。“好、好、真是好。”虽然已经知道了，可是姜美凤还是在最后变了脸色，她有些难受的低下头，随即抬起来。“老三，现在娘想问问你，事情到了这一步了，娘就和你说，娘是不可能和这样一个儿媳活在同一屋檐的。我指的，是让她当我的儿媳，是绝对不行的。一个害我闺女的臭娘们，我容不得她。”“老太婆，你说什么呢。”白绪登时大怒。“害她什么了？能让顾娇去县里上班是她的荣幸，有什么不乐意的，再说了，不是工作没换成吗？”“老三，你说。你是要这个媳妇，还是要这个家？”姜美凤完全就当白绪不存在，叫她来，并不是要挽回这个儿媳或是怎么样，她只是要老三的态度而已。“娘，白绪怀着我的孩子呢。”顾建斌纠结又痛苦，他满眼的悲伤看着姜美凤，眼里的痛似乎痛入骨髓。“娘，您这让我怎么选啊？”“有什么不能选的？”姜美凤却是一丝不退。“孩子？现在还没生不是吗？这孩子，和谁不是生？你难道想让你的儿子闺女有这样一个蛇蝎母亲？这娘们完全就没把我们顾家放在眼底，你看不清楚吗？她看不起我们顾家和看不起你有什么区别吗？我记得我可从来没有教你忍辱负重！”顾建斌的嘴唇开开合合，那句放弃白绪始终说不出来。姜美凤紧紧盯着顾建斌，原本还有一丝丝的希望最后还是渐渐变成了彻底的失望。“老三，你选她？你，就不觉得这女人陷害你妹妹，是很过份，是无法忍受的事情吗？”“娘，你看，白绪是错了，可是，娇娇也没啥事啊，这工作，咱们不换就是了，您又何必揪着这事不放？不行，我让白绪好好给娇娇赔个罪不行吗？”顾建斌说着又有些奇怪，他这才发现，顾娇没在家。不过也不要紧，左不过就是在三叔家呢。“娘，不行这样，我去三叔家把娇娇接回来，让白绪给娇娇赔个礼道个歉？”到时再和娇娇卖个苦，让娇娇帮着说说好话。顾建斌心里打着主意，他知道妹妹从小就心软，又最听他这个哥哥的话，想来好哄的很。“算了。”姜美凤终于彻底的，把这个三儿子放弃了。“你不用说这些漂亮话了。你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啊？娘？”顾建斌有些懵，不过，姜美凤却已经不需要这个儿子再说那些废话了。“你什么也不用说了。我就问你最后一句，你是留在家里，还是和你媳妇回白家去，你只要告诉我这个就行，别的，不用多说。”姜美凤的抢白让顾建斌终于觉得不妙了。他确认一般的在姜美凤的脸上扫看，又去看顾德忠。顾德忠放下手里编了一半的筐，坐回炕边，静静的看着他。面无表情。这种冰冷的眼神让顾建斌只觉得后背发冷毛骨耸然。这是真的？娘只给他两条路选？顾建斌额角的冷汗流了下来，他扭头去看白绪，白绪的表情也有了变化，她色厉内荏的盯着顾建斌。“喂，顾建斌，你可得站我这边啊，我肚子里是你儿子，再说了，你马上就要连升三级了！”白爸找了关系，把顾建斌的等级从初级工升成了四级工了，下个月，他就能拿将近八十六块的工资了！如果现在和白绪离婚，孩子没了，工作估计也要凉了。四级工？估计是做梦了。想到这里，顾建斌终于还是一脸苦笑的看向姜美凤。“娘，就算再找别的女人，那孩子，也不是绪绪肚子里的这个啊。而且，我不要绪绪了，那这孩子太可怜了，以后会被人看不起的……”“你不用拿孩子和我说事儿。”姜美凤冷笑。“你说的再多，也不过是舍不得白家给你的好处？”被姜美凤指着说到脸上，顾建斌登时脸色羞愤，他怎么也想不到姜美凤居然真的半分面子都不给他留，顾建斌有些难以接受的摇头一脸失望。“娘你怎么能这么说、我……”“行了。”姜美凤却已经完全不想再和这个儿子说下去了，说什么？都是虚的。“白绪，你做的事情实在让人恶心，不过，我已经不是你的婆婆也不是你爹娘，没啥权利管教你，你从今天起，就不要再进我们顾家了，咱们以后啥关系也没有了。”姜美凤说完这个，扭头去骂顾建斌。“你、顾建斌，我和你说明白。我姜美凤以后就没你这样的儿子，老顾家也没有你这样的不肖子孙，你一心往着权钱看，是我这当娘的没教好你。想来现在的你也不稀罕我这个泥腿子老娘教了，我就成全你，以后，你和顾家没有任何的关系，明天，我就让你爹去登报，和你脱离一切的关系，咱们以后没半点关系，我也不稀罕你的孝敬，你给我滚，带着你那个败家的娘们一起滚，滚出去！”姜美凤本以为自己会很冷静的和顾建斌脱离关系。伤心难过，应该是在刚刚知道了事情真相的时候。现在，她只要冷静，漠然的把关系斩断，也就成了。然而，当断绝关系的话说出来的时候，姜美凤还是伤心了。两辈子，原来，她真就是没有教儿子的本事的。眼睛里仿佛控制不住的，有滚烫的液体流下来，姜美凤不想低头，可是却不想让这个兔崽子看到她的眼泪。她姜美凤有三个儿子，赶走了一个还有两个，另一个靠不住，可她还有老二！她就不信了，她姜美凤是缺儿子的人，再不济，她有娇娇。“顾建斌，你这个狼崽子，是不是欠抽！”顾德忠猛得站起来，伸手把姜美凤护到怀里，脸色阴沉的盯着顾建斌，一个字一个字好似从齿缝里蹦出来。他全身气场全开，在顾建斌吓得脸都没了血色的脸颊上就是狠狠一拳。顾建斌惨叫都喊不出就被狠狠的一拳揍倒，控制不住的张嘴吐了两三颗断牙出来。“建斌！”白绪吓得尖叫一声，抓住顾建斌吓得全身发抖。好可怕啊，都说顾德忠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白绪从不放心上，却不想对方真的太可怕了。那眼神好似要把人吃了似的，带着狠厉与杀气扑面而来。“算了，你别打了。”姜美凤摇摇头，一把抓着还要上前开打的顾德忠。“儿子是给别人养的，这个儿子，我不想要了，再也不想要了。咱不教他，他不配让咱们教他。”姜美凤的声音哑得发抖，顾德忠从没看到过这样的姜美凤，那眼睛里的伤心一下子就触痛了顾德忠的心，让他整个人都不知所措起来。“好了，我不打他，不教他，他不配哈。”顾德忠只恨自己怎么就没问问凤儿就又动手了呢，看看，人让他气哭了。“建斌，走，咱们快走。”白绪抖抖索索的半拉半拽的把地上的顾建斌弄起来，在顾德忠没顾上他们两口子时赶紧走。“不走你就被打死了。”最后一句话尖锐刺耳，让被打傻的顾建斌一下子清醒过来。顾建斌动作变快，顾不得脸上的麻木和眼前一阵阵的发黑，拽着白绪就往院子外跑。“老三，你等等，等等。”顾建武跟着跑出了屋子想要阻止顾建斌，可是却只看到顾建斌拉着白绪骑上了自行车，原本歪歪斜斜的车子在听到他的声音后猛得加速，一溜烟的不见了影子。自行车硬是骑出了飞机的效果。顾建文跟在顾建武两口子的身后走了出来，他倒不是别的，总觉得上了年纪的爹娘在那里一个哭一个哄有点牙酸。“老三是不是有病啊，那种毒娘们他也敢在人家身边打转，也不怕自己以后当了武大郎。”顾建文不屑又惊奇。以他的分析，这娘们虽然智商不太够用，可架不住人家有个聪明老爹啊，这父女俩个加在一起，老三再求着人家，那指定是白给，要是他顾建文来选，他是绝对不会和这样的人一起生活的。太可怕了。完全没保障的人生啊，他顾建文是绝对不会要的。“老三他太过份了。”顾建武的眼睛都是红的。“他太过分了！”看着顾建武怒发冲冠的样子，顾建文只觉得哪里不对。这老二怎么比娘还生气伤心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