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天亮了, 南乡子到底是没能忍住,来了放鹿天。昨夜这山上的动静真的不小, 他从紫来峰下来的时候,看见小辈全都在聚在阶下一个劲儿地窃窃私语,一群人瞧见他立刻就吓得没了声。也难怪他们,连南乡子自己这一夜都有些惊魂未定。李道玄向来是个性子冷淡的人,心如止水的,都没见过他发这么大火。

    昨夜就有几个弟子见着异象赶来放鹿天查看,只是李道玄的金仙封印凌空而立,弟子们见状谁敢轻举妄动,来去通报了几回, 没了下文。

    南乡子今日过来的时候, 天亮了, 雪早已经停了,山道上白茫茫的一片, 冬日的银杏林瞧着是不好看,叶子都落了,南乡子一下子就找到了李道玄,李道玄就站在那银杏林中,也不知是站了多久了。南乡子只看了一眼,视线便定住了,李道玄的道袍袖子上有血,风一阵阵吹过银杏林,道袍微微浮动。

    听见脚步声, 李道玄回过身来。

    南乡子望着自家师弟这副样子,终于意识到哪里有些不对,道:“出什么事了?”

    两人进屋后,在堂前坐下了,门大开着,冷风灌进来。李道玄坐在案前,他也注意到了自己的的道袍袖子,慢慢地整理着,神情晦暗不明。

    眼前的这副情景非常出乎南乡子的意料,他早在昨晚就隐约猜到了些,李道玄几百年来没怎么下过山,没什么熟识的人,能够让他如此震怒的,怕也只有一个人了。南乡子猜到了,但是他没想到李道玄竟然会受伤,他问了李道玄几句,李道玄似乎并不想提及昨夜的事情,没回他,南乡子见状终于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

    果然是孟长青。

    南乡子其实有件事瞒着李道玄。

    早在今年年前北地就有隐秘消息传来,太白有异状,可能与消失多年的孟长青有关,这种消息每年都有,但这次似乎是真的,道门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并没有轻举妄动,只是暗中召集道门中人赶赴太白城。年前收到消息时南乡子就觉得风波将起,孟长青到底是玄武弟子,按道门规矩,哪怕他沦为邪修那也该由玄武清理门户,他与谢仲春商量过后,决定暂时先瞒着李道玄,昨夜这么大动静谢仲春却一点反应都没有,是因为谢仲春此时根本不在山上。谢仲春年前就已经下山赶赴长白。

    玄武这些年一直没有孟长青的消息,南乡子预感到近期将会有事发生,但他没想到孟长青竟然敢在玄武现身,还出现在了李道玄的面前。瞧,就连孟长青自己都清楚,这如今世上最放不下他的便只有李道玄了。

    南乡子看着李道玄袖子上的血,又抬头看了眼李道玄,低声道:“还记得吗?很多年前我们几个师兄弟下山的时候,听到人间百姓传一句俗话,叫做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说的师徒之间的感情,做师父的哪怕再不满弟子的所作所为,可心里总是惦记着往日的亲近,在他们眼中,徒弟永远是小孩子,可弟子却不一样,年轻人只往前走,很少会回头看,他们不时也会记起师父的好,可就像是风吹过去似的,一阵一阵的,兴许会感动一时,但说到底仍是不值一提。

    李道玄闻声看向南乡子。

    南乡子继续道:“人是会变的,小孩更是了,幼时很听话,长大了兴许就变了,尤其这个年纪的,很容易便走错了路,错了就很难回头,我们不是没见过。”说着话他又看向李道玄袖子上的血,他心中显然已经有了计较,没有和李道玄提太白城的事情。

    李道玄听了南乡子的话,沉默了许久,“他从前会听我的,不知为何会变成今日这副样子。”他见到了孟长青,若非亲眼所见确实不敢置信,孟长青的确是一身的邪气,还有长期混迹恶鬼之中所带上的煞气,一般的邪修绝到不了那气候,想起孟长青从前误以为修了邪术都吓得魂不守舍,如今却是变成这样子,李道玄终于抬头看向门外,风一阵阵吹过去,他神色有些难测。

    南乡子道:“他变了许多,即便是我们自己,少年时和如今相比也变了许多,都是如此。”

    “我这两年想了很多,想他为何会变成这样,也想问问他。”李道玄低声说着话,神色有些不明,“他确实变了,心中在想什么,一个字也不愿吐露了。”

    “他自己也明白自己有错,事已至此,又怎么可能同你说这些。”南乡子想了一会儿,关于孟长青之所以变成邪修,道门中一直有传闻,零零星星的,说孟长青为了孟观之复仇才杀了吴六剑的儿子吴聆,可他们心里清楚,这说话颇为无稽。过了许久南乡子才低声道:“他为何会变成这样,我与谢仲春倒是聊过这事。他与吴闻过交好,吴闻过生前曾告诉自己的师父关于两人的事,吴闻过说孟长青心中一直忧惧,自诩是你的弟子,是正道清流,但其实颇有几分惶惶不可终日的感觉。”

    “吴聆?”

    南乡子看向李道玄,道:“是啊,他与吴闻过羁绊颇深,这个年纪的人容易冲动,被情爱冲昏了头脑,一有不合心意的,爱就成了恨,冲动之下是容易失控。这两人之间的纠葛只有他们自己清楚,如今吴闻过死在他手上,便只有他一个人清楚了。思及当日他在江平城杀人,吴闻过替他隐瞒,仔细想想,未必不能看出些什么。”

    李道玄道:“你想说什么?”

    “我这两年与长白掌教有书信往来。孟长青称吴闻过杀了人,可那些事情只是他自己的揣测,他拿不出半分证据,长白掌教心知吴闻过没有杀人,孟长青所说的那些事情,一些是至今都无所定论的悬案,一些是牵强附会的陈年旧事,很是荒谬,我后来也派人去查过,确实是和吴闻过无关,仔细看这些事,反倒是孟长青自己颇为可疑,当日他在江平城杀人,像不像孟观之当年入朝云观?”

    李道玄看着南乡子。

    南乡子抬手不紧不慢地给李道玄沏了一杯茶,“他走到今日不是没有缘由的。物极必反,我们几个人都知道他的出身,书院那几个先生也知道,我常在想,玄武一直希望他行正道,不要重蹈他父亲的覆辙,也许对他而言反倒是种施压。他从小性子懦弱,别的小孩急了都会和人争辩,他从来不会,被人欺负也只觉得是自己的错,犯下一点小事便极惶恐,其实他不是懦弱,”南乡子看向李道玄,“别看他那时候小,他其实全都知道,知道我们心里怎么想的,也知道我们对他的期望。”

    南乡子的声音不高不低,落在殿中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回响,“他害怕做错事情,倾尽全力讨好所有的人,他希望天下每一个人都称赞他,他后来下山,他也是期待所有人都说他人好心善,赞他是玄武新秀,正道高标。”南乡子低声道:“倒不是虚荣,他需要这些,从小到大都是如此,一旦事情并非按照他所期待的发展,他就会痛苦难忍,如今这天下都说他是孟观之再世,他心里什么感觉只有他自己清楚,这世上的事情一步错步步错,痛苦无处发泄,怨恨与报复也是难免。”

    李道玄一直没说话。

    南乡子道:“从长白掌教所说的可以看出来,他确实是真心喜欢吴闻过,这些年来藏在心底无人可说的许多事情,他全都告诉了吴闻过,他给吴闻过做炉鼎,与其说是报恩,不如说他就是喜欢吴闻过,吴闻过是真的了解他,江平城杀人,吴闻过甘愿冒着师门忌讳帮他隐瞒,无疑是清楚他心中的痛苦,两人的感情日渐深笃,要说起少年时的喜欢和爱慕,就像是夏日照进山中的一束光,大多是短暂的,但照进来的那一刻,大约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了。”

    李道玄神色好像没什么变化,他一直看着门外。

    南乡子继续道:“两人之间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已经无人得知,情爱这种事情实在是很容易冲昏头脑,昨日还好好的,今日也许就反目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两人之间确实是有事情发生,孟长青生了心魔,他也许真的就是觉得吴闻过杀了人,又或许他只是心中怨恨,又兴许是其他误会。看他如今他这副样子,显然是打算与道门断绝关系,他已经明白自己不可能如从前一样,所谓的玄武新秀正道高标,从来都是笑谈罢了。说到底,他心中是有恨的。”

    李道玄听完了,也没什么反应,好像比之前更为沉默了,手边南乡子递过来的茶水早已凉透,灰绿的细长茶叶打着旋缓缓沉到了水底下去。

    南乡子又说了一些话,和李道玄聊天的确是没有什么意思的,因为李道玄这人不怎么接话,从来如此,说到最后便是只有南乡子自己一个人在说,这其实是很无趣的。

    南乡子离开后,李道玄一个人坐在原地。

    冬日的阳光从大开的门中斜打进来,照着他面前案上熄灭的香炉。放鹿天上满山的银杏满山的雪,不见任何的鸟兽,一切都静极了。

    李道玄一直坐着,从早上坐到了傍晚薄暮时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冬日的天黑的早,屋子里渐渐昏暗下来了。他眼前又浮现出一幕幻像,孟长青好像重新坐在他面前望着他,道袍领口微微敞开着,脖颈处有隐约的血渗出来,孟长青慢慢地凑近了些。忽然,李道玄伸出手去猛地一下掀了面前案上所有的东西,哐一声巨大的声响,东西全都摔烂在地,眼前的景象瞬间消失,一地的狼藉辨不清什么是什么。

    李道玄去了洞明大殿,一个人静坐在漆黑的大殿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殿外,冬日的玄武山上又开始下雪,下得还不小,这大雪的冬夜,竟然有弟子在放风筝,纸燕子凭空跃起,御着北风划过大雪,线直接崩断了,风筝朝着无边无际的海上飞去。

    半个月后,北地太白城。

    北地苦寒,冬日更是风雪不停,上元节刚过,这两日难得风和日丽,几个孩子在城中央的大道上跑来跑去地放风筝。日子和往常一样平静。孟长青坐在茶馆中,他正在给吕仙朝织梦境,下一刻他手中的动作停住了,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忽然抬头朝一个方向看去。

    白瞎子原本正在街头算命,他看了眼自己的手,手臂上的尸斑已经蔓延到手腕处了,隐约发着灰,有些灰色鳞片状的东西脱落,像是蛇蜕皮。白瞎子意识到改是时候该找一具新的尸体了,他正想着这事呢,兜里的铜板忽然跳了一跳,他心头一紧,瞬间回过神来,朝一个方向望去。

    城西的恶鬼们也察觉到了从四面八方蔓延过来的道家剑气,太白城外平地掀起风暴,却被一堵无形的墙挡在了外头,那无形的墙似乎震了震,宛如光华似的游动起来。

    孟长青一下子将梦境塞给吕仙朝,自己起身往城西去,等他到的时候,白瞎子与一部分城西的恶鬼已经站在城墙上了,孟长青往下看了一眼,高耸壁立的太白古城墙外,他用灵力编制的海市蜃楼梦境正在迅速分崩离析,无数的道宗剑气从地下掀起来,孟长青猛地抬头看去,穹顶之上,云迅速聚齐又迅速散去,紫气回转中,隐约能听见类似雷鸣的声响。

    孟长青一下子就记起来了,长白宗有个非常着名的风雷道坛,吴聆曾告诉他,那风雷道坛是真武大帝坐悟得道的地方,长白传说中,真武大帝得道之时,天降十二道雷火,道坛上满是熊熊烈火,众弟子都以为这是天罚而惊恐不已,真武当着众人的面将十二道雷火抓入手中,雷火入手立刻化作细小腾蛇,真武随手撕下一截道袍袖子将十二条腾蛇绑在了道坛之上,从此那十二道天雷就一直留在那道坛上,道坛也因此得名。

    传说自然是无稽,那地方应该是个灵气聚集之地,常年有风雷异象,后来长白宗有个真人在那道坛上修道,从奔腾变化的风雷中悟出了一门阵法,若要说起鬼魂最畏惧的东西,天雷一定排在第一,现在民间都还流传着雷火降世这说法,长白这门阵法显然是专门为了杀降恶灵所设。

    孟长青抬头看着头上的奔走如牛马的风雷,白瞎子的脸色惨白惨白的,电光一闪又一闪,把他脸上的尸斑照的一清二楚。城墙上的恶鬼瞧着脸色也相当不好,太白城中一些体质虚弱的魂魄显然已经受到影响,扑通倒地惨叫起来。

    “这!这是?”白瞎子一下子看向孟长青。

    孟长青没顾得上回话,他迅速抬手修复濒临破碎的梦境,眼中有金色雾气混着猩红在流转,他将灵力放出去的那一瞬间,城中似乎短暂的恢复了些宁静,但也只是片刻,又是一阵巨大的轰鸣声,天空中不知为何下起雨来,灰蒙蒙的,有白鹰飞速地掠过乌云,雷电交加中,它们朝着远处振翅飞去。

    城东小鬼还在放风筝,一个小鬼不知道是不是吓着了,愣愣地不知道松开手,一道雷电顺着风筝滚下来,他连惨叫声都没发出来直接化作了一缕青烟。几个小孩看见这一幕,直接疯狂尖叫一声,撒腿四散而去。

    孟长青只是试探一下就知道这阵法绝不一般,这阵法中汇聚了无数的道家剑气,光是他能认出来的宗派就有二十多个,包括玄武与长白,这种阵法绝非一日可以设下。

    白瞎子脸色愈发难看,问孟长青道:“情况如何?”

    孟长青看着城外,风暴之中,隐约能够看见些什么东西,无数的道人身影从雪地里浮现出来,孟长青只看了一眼,手中灵力立刻转了下,有梦境从干涸的护城河中升起来,将一切的景象都隔绝了。他回头对着白瞎子道:“把城门关上。”

    城西那群恶鬼也看出这情况不对了,孟长青邪术道行再高强,也不可能以一人之力对抗整个道门,一个恶鬼对着孟长青道:“把城门打开,放我们出去。”他们这群恶鬼当初来到此地只是觉得这地方不错,他们不像城东那群手无缚鸡之力的鬼魂只能靠孟长青庇佑,如今这情况,谁都看出来大祸将至,再不跑他们就是傻的。

    白瞎子显然没想到这群恶鬼昨日还与他称兄道弟,今日翻脸比翻书还快,他立刻阻止道:“把城门打开,道宗剑气涌进来,城东的鬼一个也跑不了。”

    那喊话的恶鬼身上煞气极重,外表却是个文弱书生模样,说到底还是读书人狠,他闻声连冷笑都没一声,直接道:“他们死活关我们何事?若非是你们定要让活人与恶灵相见化解怨气,又怎么会招来今日之祸?鬼魂弥留人世本就是天道之外的事情,旁人都在避风头,偏偏你们自以为是,又是入梦又是阴阳相汇,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道门能容得下你们?想当救世主,也要有这本事,此事与我们何干,立刻开门放我们走。”

    “你!?”白瞎子是条蛇,哪里见过见过这种世面,“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他脸上的尸斑在盛怒之下更为清晰了,“我们难道是为了沽名钓誉才这样做的吗?”

    另一个女恶鬼打断了他的话,道:“行了,到如今说这些话有何用处,快开城门!等到风雷满城,谁也跑不掉,劝你们俩一句,你们也赶紧跑吧。”

    一群恶鬼都在议论,要让白瞎子开城门。

    白瞎子眼中的白翳已经泛出隐隐的绿色,他本就尸身腐化,此事魂魄都快飘出来了,下一刻,孟长青伸手用力地按住了他,孟长青一直一言不发地补着梦境,刚刚终于暂时稳住了那风雷异象。他看向那群恶鬼。

    几个恶鬼平日里都知道孟长青不吭声好欺负,冷不丁被孟长青这眼神一扫,竟是下意识地噤了声,半天才回过神,一个看上去十三四岁的红衣女鬼率先开口道:“妖道,你撑不住的,风雷阵会逐渐将这一方地界的灵力全都牵引过来,你强撑一两日还行,日子久了你迟早魂飞魄散。”

    孟长青缓缓地用力压住了白瞎子的肩,低声道:“你们想走我不留你们,当日你们到的时候,我当你们是客,城中众鬼真心当你们是朋友,今日你们要走,我不会拦你们。”他停顿了下,“只是有句话我得说,外面如今全是道门中人,你们一旦踏出这城门,是死是活,与我无关。”

    那红女小女鬼眼神动了下,与书生鬼对视了一眼,对着孟长青道:“你不走?你不怕死吗?凭你的本事,只要你想走,你绝对走的了,你可以跟我们一起走。”

    那书生鬼也道:“你若是跟着我们走,我们今后都可以追随于你,你来到太白鬼城无非是为了躲避道门追杀,又何必非得守着这一处地方?”

    白瞎子冷笑道:“你们这群鬼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今日瞧他道行高便巴结他,若是他对你们无用你们便大口地喝他的血吃他的肉了。”

    书生鬼闻声笑道:“这世上的道义只是说说好听罢了,都是人胡乱定的,孟长青,你有本事我们便跟着你护着你,我们都知道你的幻术能够帮我们稳住煞气,我们就绝不会让你出事,哪怕我们死了你都不会有事,这比多少道义上的承诺都实在。只要你跟着我们走,我们全都会追随于你。”

    红衣小女鬼也道:“是啊!我们全都可以追随于你。”

    孟长青看了他们一眼,回头对着白瞎子道:“开东城门的一角,我设了幻阵,一刻钟的时辰,放他们走。”

    那群鬼看着孟长青转过身离开,一群人立刻骚动起来,红衣小女鬼也没想到孟长青压根没理他们,直接上前两步喊道:“孟长青!你站住!”

    孟长青已经沿着台阶走了两步,身后的声音实在嘈杂,他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一眼那红衣小女鬼,眼中猩红一掠而过,城楼之上立刻鸦雀无声。那红衣女鬼也被震慑住了,退了两步,没再说话。

    孟长青这才转过身继续转身往下走。

    孟长青离开后,白瞎子看着面前这帮鬼,冷冷笑道:“我常常听书里头说人间最重情义二字,若非情义,人与草木蛇虫又有何异,不过我瞧你们也听不大懂,不是说走?跟我走吧。”

    一个鬼可能是觉得遭到了侮辱,对着白瞎子骂道:“你区区蛇虫,你懂什么?”

    白瞎子只是冷淡道:“草木蛇虫无本心,不懂又如何?”

    孟长青不知道城楼上还在争吵不休,他已经到了东街,一个鬼和他说了刚刚有个小鬼放风筝直接被烧死的事,他来到了出事的地方,风筝摔落在远处,竹骨焦黑折断,孟长青慢慢蹲下身从地上把风筝捡起来,忽然他意识到什么,回头看去,角落里有个石狮子,一个小女孩瑟瑟发抖的躲在夹缝里。孟长青走了过去,看了她两眼,那小女孩也没说话,忽然扑过去抬手用力地抱住了孟长青,下一刻声音就带上了哭腔。

    “妖道!”她似乎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嗯,我知道。”孟长青低声安慰着她,“没事了,过两日就好了。”

    小女孩的眼睛是绿色的,是个小鬼,她抱紧了孟长青。孟长青轻轻地拍了下她的背,他低声道:“你一个人吗?一个人在街上不安全。”他记得这小女孩,这个小女孩住在南平巷子里,有一个哥哥,兄妹俩同时溺水而死,死因不明,兄长心中有嗯深的怨恨,妹妹则是受了兄长的影响。

    孟长青对着小女孩道:“我带你回去,这两日不要上街。”

    小女孩立刻点点头,抱紧了孟长青。

    孟长青自己确实不怕这雷火,他是个邪修,且精通幻术,雷火根本近不了他的身。准确来说,如今的他除了李道玄之外,这道门中还真不怕谁。但是对于这城中的鬼魂而言,这雷火是要命的东西,只要沾上一点,魂魄顷刻间便会燃烧殆尽,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

    城西那群恶鬼骂骂咧咧,但最终也没有敢出太白城,他们是有脑子的,如今这外头都是邪修,一人力战天下道门这种事情他们是不会干的。出又出不去,便只能破口骂了,城西乌烟瘴气,城东则是一片死寂,所有鬼都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中,一言不发。

    白瞎子找着孟长青的时候,孟长青正在城东的一座牌楼下不声不响地修补困境,他这两日全在幻境中耗着。海市蜃楼正常的时候该是泛着金色的,犹如阳光照在上头一样温暖明亮,高楼亭台山河全都泱泱地排开,颇有几分巍峨徜徉的感觉,如今却是到处灰蒙蒙的。

    “你想出办法了吗?”白瞎子问他,他又看了眼孟长青的手中的灵力,“你这样撑不住几日的。”

    不是海市蜃楼不够强,而是说到底这幻术不是这样用的,这就如同你让一个书生去和人肉搏,这自然撑不住。

    孟长青心中也明白白瞎子的疑虑,他收了手中的动作,看着面前的街巷与城墙,他能够看见风雪后面的道宗剑阵,他甚至在其中感受到了玄武剑气。孟长青终于低声道:“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白瞎子深感意外,立刻追问。

    孟长青还没说话,忽然一道巨大的声响从城中炸了起来,宛如惊雷掷地。孟长青与白瞎子立刻一齐回头看去。

    “走,有人闯进来了。”孟长青回身往一个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