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天命所归

    “既然没有,那就算了吧!”萧晓九摆了摆手,漫不经心的说道。

    那小贩彻底傻眼了,之前这姑娘对这香草分外感兴趣,怎么都不肯让步,如今说不要就不要了?

    他还赖在原地摇晃着不太灵光的脑袋没有想通,直到被周围的侍卫推搡了几下,这才发现他们已离开城主府走了许久了!

    他心情澎湃的回了自家的小木屋,连步子都轻快了不少。

    即使他再怎么孤陋寡闻,也该知道凌将军率领余兵来了虞城,以往凌将军领兵出战,他也是远远围观过的,却不曾想有朝一日竟然能站在他对面。

    还有那位青衣姑娘,那容貌虽不算绝色,但不知为何再美的女子在她眼前仿佛都会黯然失色,宛若庸脂俗粉。

    那姑娘据说姓萧。

    萧不算大姓,但是在不就之前,仅在一夕之间,有一个名字被所有人突然熟知,可那个人…那个…

    他不敢再想,抱了抱藏花棉被沉沉睡去。

    两日后,一行人抵达黎都,黎都城与乌衣皇城起梦涧隔江相望,一座连绵不断的绝壁耸立在江边,阻断了远眺的视线。

    萧晓九这才见到所谓的义军,跟她想象的倒是有些不同。

    她一直以为这些起义的将士,都个个身经百战,浴血而生,有着不可一世的傲慢。

    可眼前的诸位却大多鹤发童颜,颇具仙风道骨,更像是藏于四海的隐士。

    不知何故,有一个词突然从她心底冒了出来。

    顺应天命!

    傅明宇曾对她说过,这天地间的王者皆是应运而生,若是没有王命,即使祖辈留下再好的江山,也会被取而代之。

    “萧姑娘留步。”

    听到叫声她停下脚步,回头便看到一个黑瘦的老者风风火火朝她走来。

    萧晓九暗自好奇,这人能认出她,想必也非普通人,只是此刻大家都被凌皓天召至帐内议事,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老者甚是谦卑的拱了拱手,自我介绍道,“因都覃榆见过萧姑娘。”

    “姑娘初来乍到,覃某毛遂自荐,特领姑娘游观黎都风情,不知可否?”

    “当然。”萧晓九欣然应允。

    此刻的黎都城近乎是一座空城,居住的百姓已经遣散,街道上却布置得有条不紊,像是极有组织纪律的迁移。

    但看这一点,便知这群龙无首的起义军绝非等闲之辈。

    故萧晓九十分好奇,凌皓天是怎么在暗地中培养了这么一股强大力量,却能隐藏的滴水不漏,丝毫不为人所知。

    覃榆像是看穿了萧晓九的小心思,默默说道,“我等并非是凌将军麾下之人,只是因乌衣国主昏庸无道,特来想帮。”

    “哦!”萧晓九好笑抬头,“诸位真是志向高洁,我等凡夫俗子,又怎懂先生胸怀。”

    “你这丫头…话中有话啊!”覃榆一拂长须,指着她笑了起来。

    “小女子不过一乡野丫头,没见过什么世面,惹先生见笑了!”萧晓九语气不善道。

    “哈哈!”覃榆笑得愈发大声,“这隔着一丈远都能感觉到你身上的冷气如刺骨钢刀。”

    “那先生想我怎么说?”她反问。

    “萧姑娘有大智慧,自明白得失,懂进退,识大局。老夫本不该多言,只是如今见姑娘一叶障目,故特来提醒。”覃榆平和的脸上多了几分正色。

    “世间是非曲直自在人心,他人之事亦于我何干?只是既然有人将算盘打在我身上,我自该与他对上一局,否则这棋子岂不当的太没乐趣。”

    萧晓九愈发兴致索然,一个转身,快步回走。

    “姑娘可知天听谷?”

    覃榆突然发声,所出言语却让人摸不着头脑。

    “什么天听谷?”她转身,好奇问道。

    “夜国天听谷,世代守护天命罗盘,为维护皇权而生,至死方休。”

    天听谷…萧晓九摇了摇头,确定从未听过此事,她心中一冀,这夜国,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从无所不知的灵音阁,无所不能的机巧阁,至毒至医的巫医族,以及神出鬼没的暗杀死士,如今还有一神秘莫测的天听谷?

    这个国家太过可怕…可怕的…让她不安!

    若是从前她定会将此当个故事听过,而如今那里却有着让她牵肠挂肚的人,而那个人的命运与这错综复杂的国家有着千丝万缕的纠葛。

    如果真是天听谷介入此事…

    萧晓九神情黯然,默然不语。

    “我少是曾偶遇夜国天听谷传人,学得几手掐盘算命的绝技,只觉终生受益。”

    “无论如何,凌将军都是天命所归,望姑娘切莫与天地相争。”

    萧晓九哑然失笑,这…是怎样的蔑论!什么与天地相争?难道他凌皓天就是高不可攀的天地,誓将众人踩到脚底!

    她闷闷不乐的走远了,身后覃榆叫了好几声她都宛如没有听到。

    心乱成一团,只觉世事难料,各种思绪揪成一团,解不开,剪不断。

    其实她自己何尝不明白,从踏入乌衣国的那一刻起,她就隐隐预感,乌衣的天应是要变上一变了!

    而虽然她嘴上不承认,心底却默认凌皓天才是最适合的君王。

    所以与其说是凌皓天在策谋,倒不如说她在暗地成全。

    可是后来发生的一切,让她觉得她之前完全看错了眼。

    在她眼中凌皓天虽然心思缜密,诡谲多变,但却有底线,有良知。

    可是她却没有想到他可以为了目的不择手段,不惜欺骗众人,更如此狠心的伤害了林绯儿。

    这一切,她都不能容忍。

    她一定要揭露他伪善的面纱。

    而另一方面,她又有着淡淡担忧,而这份担忧的源泉正是来自夜国。

    夜国在九华大陆本就是平衡的存在,通过她之前与君无邪的交谈,很显然,夜国对凌皓天已关注多时。

    或许也可以说,他们已间接承认凌皓天一代霸主的存在。

    所以,她不愿君无邪插手此事,但又不想咽下这口气,所以只身来到了乌衣国。

    她有些不明白自己到底想做什么?

    她抬起头,天空中一轮红色圆日斜挂江头,江上水光潋滟,像是铺了层薄如蝉翼的上好丝绸,在微风中摇曳生姿。

    有多久没这般静静的看过夕阳了呢?她突然问道自己,是否还记得最初的自己?

    她悲哀的发现,她终究在这乱世浮华中迷失了自我?因为她交出了自己的心?

    她沿着江边站了许久,直到最后一缕余晖消散在视野中,她方勾起浅浅微笑,心满意足的离开。

    她从来都是个小女人,不懂家国天下,自始至终,她唯一的愿望便是保护好身边的人,愿她所珍惜的人一生静好。

    乌衣皇都起梦涧。

    金碧辉煌的宫殿中,金銮椅上有一金色龙袍的男子瘫坐着,他脸颊散发出死气沉沉的灰黑色,眼神涣散,目光无神。

    高坐下细细散散跪着十余人,皆五体投地,声泪俱下,热泪纵横,大声说道,“请大王早日做出决断,如今贼子盘踞黎都,对皇城虎视眈眈,起梦涧已非安全之地,敬请大王西迁。”

    “荒唐!”石赟怒声喝到,“什么乱臣贼子?哪里有什么乱臣贼子?寡人的江山固若金汤,寡人的国土国泰民安。”

    “可是大王…”一男子扶节而言,“如今凌皓天已率领余兵抵达黎都,显然是在伺机而动,大王不可不妨啊?”

    “他…他怎么可能会反呢?”石赟喃喃道,仿佛并没有听到他们在说什么,而是陷入了无尽的幻梦之中。

    他俨然忘了这一切都是他步步紧逼的杰作,他忌惮梓义侯功高盖主,削其兵权,困其幼子,可是万万没想到,凌家竟出了一个凌皓天,运兵如神,战法策略更盛乃父。

    这些年民心动荡难安,他实在拿不出人手,只得将重权重新交到凌家手中。

    可是他害怕…他一直都在害怕…所以,他对他一再逼迫,一方面又将他推出当挡箭牌。

    他承认,他做的并不厚道。

    但是他是他的臣子,本来就应该对他唯命是从,这…没有什么不应该。

    可是直到这一刻,兵临城下,他却身陷迷镜不肯清醒,努力说服自己他不会谋反,这是多么可笑。

    明眼人都已看出乌衣石氏大势已去,这一场变革来的太过突然,却又让人觉得是在情理之中,只是谁都没有想到这一层罢了!

    至今所有人都不明白凌皓天为什么会谋反,他似乎一直都是个局外人,大家心甘情愿为他谋得江山,将他推上至高无上的宝座。

    “报!”一声长喝在空旷的大殿分外响亮。

    那小将快人快语,“平…凌皓天修书一封,邀吾主明日午时于城楼相见。”

    “这…万万不可,此定是凌贼奸计。”众位老臣苦言相劝。

    石赟双手颤抖打开信封,原本寂灭的瞳孔突然闪亮起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定是有苦衷的!”

    他笑着倒在龙椅上,眼角挤出泪花,顺着斑驳的脸皮流了下来,尖锐的笑声响破长空,刺激着每个人的耳膜。

    众人目视着几近颠狂的他,再说不出一句话来,那个他们追逐一生的帝王真的已经老了,他在自己的猜疑中葬送了自己的大好河山?

    这…真是可悲,又可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