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战国

    五月过半, 立夏过后小满将至。

    天不下雨, 空气里闷地厉害, 阿盈只得不断给兰丸更换尿布,以免小孩儿被捂出痱子,否则入暑后兰丸更遭罪。

    “不动,你帮我拿一下这个。”将干净的布料递到付丧神手里, 阿盈动作流畅地把小宝宝剥地光溜溜的。

    三个月的奶娃没有穿衣服的意识,落地后就开始满地乱爬, 小屁股肉呼呼像个鸡蛋似得, 弹性十足。

    阿盈不得不把小孩子捞回来, 看兰丸挥着软手“嗷嗷”抗拒,阿盈没办法,只得拜托面前的少年道:“不动,换一下吧, 你抱着兰丸, 我来给他穿尿布。”

    说着, 就把丁点大的奶娃塞进短刀手里。

    幼齿版的兰丸就这么被交到手中, 不动行光看着小婴儿一边吃手手, 一边眨巴着水润的大眼睛无辜看着自己,瞬间就被萌化了。

    不动行光os:兰丸赛高!

    两人合作一番, 终于把给宝宝换尿布这份差事给了却了,阿盈擦了擦额前的汗, 由衷道:“多谢你了不动, 兰丸爱乱爬, 每次给他换尿布洗澡,都是一场噩梦。”

    “很高兴能帮到你,阿盈夫人。”不动挺着小胸板骄傲应声,对他来说,能帮助曾经的主人,这是莫大的幸运。

    昔日森可成战死,阿盈夫人强忍悲痛,抚养着兰丸长可他们,可后来,战争无情,她不断失去了她的孩子们。

    再坚强的女人也承受不住这样接二连三的大击,阿盈出家后,基本就断了消息,但不动行光知道,对方过的不好,很艰难,心里有无法磨灭的伤痕。

    “哎呀呀,不动真是可靠的男人呢,”阿盈不由对付丧神微笑,在这样一个时代,十四五岁的男孩子就已经是合格的劳动力了,她道“以后你和你姐姐在信长大人身边,还请帮帮阿成呐,他性格太直,只会打打杀杀,总是弄得一身伤回来。”

    说着,夫人轻叹一声:“年轻时拼一拼还可以,但哪能一直这样打下去呢?”

    “夫人,别难过了……”不动行光不知如何安慰对方。

    如今面前的阿盈,是忧心丈夫的妻子,她不忍看爱人拿性命健康来换得全家的生活和安全,却又又不知道别的出路。

    人之常情,不动行光完全理解,出于善意,他也不忍看森可成这样打拼。

    然而,现实总是残酷的,如今的阿盈丈夫健在,孩子也没失去,不动行光无法想象,未来几年里,这个柔弱敏感的女人要迎接多么可怕的变故和打击。

    “唉,我怎么向你抱怨起这些事呢,阿成和你姐姐差不多要回来了,我该准备些饭食了。”很快从哪些愁绪里恢复,阿盈抱着婴儿向厨房走去,不动立刻跟上,一路帮忙打下手。

    这天,他的审神者和森可成一块去家督会议,昨晚爱花的使魔收集来了许多关于今川大军的消息,她花费不少时间进行整理,都是要在今天同信长细说的。

    清州城是织田家目前的据点城,但由于目前有限,所以难于控制间谍的活动,爱花昨晚放出使魔特地去刺探今川义元本人是否知道清州城的状况,结果正好撞见斥候向义元汇报情报的场面。

    那斥候说完,今川先是沉默了一阵,而后道:“尾张是猴子的大本营吗?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准备几车瓜果送过去,指不定对方一个高兴就放行了,犯不着耗损我兵力去强行攻城。”

    把昨夜场景复述给信长后,织田的家督思索一阵,指尖一动,在地图上划了个范围。

    “阿成,别人我不放心,但你办事,我是无可挑剔的。”信长指着沓褂城的位置,吩咐“你连夜去传信,让那里的兵马佯装被击败撤退,空出沓褂城给今川安营扎寨。”

    “殿下,就这么把城拱手送给今川了?”森可成迟疑。

    “方才你也听到了,现在今川全然把我们尾张兵当猴子看了,你们佯装被击退,他也不会起疑心,只会在城中暂做休息,到时候继续预备下一次攻城。”信长下达任务,森可成领命,但看模样,他还不懂放弃沓褂城的原因。

    “有城做本营,可比在野外圈一片陌生地带做大本营要安心,所以这一次,今川会派遣更多的兵力去前线攻城,到时候留在身边的人反而就减少了……等今川一出城,殿下就该考虑着擒贼首了。”

    这次,是爱花接口,她是凑近森可成耳语的这句话,并未让其他家臣听见,说完,森可成差不多也就明白信长的意思了。

    但有人就不爽了。

    “你们偷偷讨论什么?家督议会之上,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秀吉阴沉沉地看着耳语的武将和少女,他确实不爽,在场都是家臣,为什么就森可成有特殊待遇?

    爱花语气平淡道:“是我与森大人的私事,藤吉郎大人,您若有私事,想必也是与我耳语,而非全部摊到家督会议上给众人看去。”

    “啧。”秀吉别过脸,心里吐槽:什么私事,我与你能有何私事,山野鬼女,又来勾引他,差劲!

    爱花看对方脸色,觉得自己在秀吉心里差不多近乎女恶魔的形象了,但她也没想过去挽回什么,毕竟性格上完全不对盘,强行磨合也只会让对方更加讨厌自己。

    议会上只给森可成任务,其余人得到的依旧是“好好吃好好睡”的指令,散会之后,大家蔫蔫地回家执行任务去了,而信长则特别叫住了爱花,领对方进了屏风之后。

    “你的消息从何而来?”信长好奇,对方的情报网为何如此发达,竟然能探入今川的营帐。

    见对方都屏退闲杂人等了,爱花并不打算隐瞒,随手打了个响指,一只黑色的蝙蝠便扑着翅膀“扑凌扑凌”飞起,一双大眼睛不忘冲信长眨眨,一接触到阳光就抬起骨翼遮住自己的小脑袋。

    “一些小把戏,信长大人,我可以借助它的双眼看见外面的世界。”几日相处下来,爱花觉得,信长是能接受这种事的人,而事实证明,面前的男人确实非凡,看见这种玄乎的小把戏后,也只是微微睁大眼睛,没有夸张到指着少女鼻子大呼“妖怪”之类的。

    想想藤吉郎中个魅惑眼都能指着自己鼻子叫骂良久,对比之下,信长简直是冷静成熟、见多识广的典范了。

    见过臣子的能力,信长饶有兴致道:“你还会这种术法?我听说过,平安京时期有位阴阳师叫安倍晴明,能画纸做式神,令纸片变成蝴蝶、变成人类……你是阴阳师吗?”

    “差不多的职业,殿下。”跟战国时代的人解释吸血鬼魔术师那太费力了,眼下有了阴阳师这么个玄乎的职业,爱花便干脆拿来使用。

    “哈哈,细川晴元居然放走了你这样的人物,真是老天助我尾张,助我织田家啊。”信长顿时大笑出声,握了握少女的肩膀,给予对方肯定和鼓励,第六天魔王道“爱花,你有如此奇妙的能力,无论到哪都会受到当地大名的盛情款待的。”

    爱花巧笑答:“可能真心接受我的,只有您啊,信长殿下。想想藤吉郎,他只是窥伺到我能力的一角就崩溃的想杀了我呢,别处大名不说,要是细川大人知道我有这种能力,他可能就直接我斩杀于石山了。”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她,爱花知道这一点,同时也在提醒信长。

    她目前只可能为尾张效力,所以,信长不需要担心日后她成为别人的左膀右臂。

    听到这番效忠之词,信长也放心了,日后的霸主领少女出门,期间低声却笃定道:“我是要争夺天下之人。”

    “到时候,这片天下,我会与你们共享。”

    那一刻,爱花脑海里只有“布武天下”四个字。

    “于天之下,遍布武力”待这桶狭间合战之后,信长就要攻打美浓了,从此开始使用“布武天下”之印,持续那长达十五年的统一日本之路。

    面前的人,是战国最具争议,也无人可以取代的一方霸主。

    如此近距离地接触着活生生的魔王,爱花呼吸微窒,胸腔里涌动着难以描摹的情绪。

    她看过那种穿异世界的轻小说,主角留在异世界后,一战成名,扬名立万,打下属于自己的江山,最后迎娶高富帅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

    假如她留在战国,那完全可以沿袭穿越前辈们的路线,玩一场《战刻夜想曲;女尊版》,尽兴地大闹一场,不虚此行。

    但……她是来维护历史的,不能和时间溯行军同流合污啊!

    心痛的审神者按捺住化身魔王和信长一块打天下的冲动,只待解决这次桶狭间之战的异况后,准备回现世多玩点类似题材的游戏聊以慰藉。

    骑着马返回森家,爱花路上还惦记着自己卧房里那台ps4呢,结果刚到森家,远远地就听见森可成夫妇的争吵声。

    “去沓褂城,还只带几百人?你这是赶着去送命吗?!你知道今川义元有多少人吗?他们骑着马走过,都能把你那点兵踩进泥土里!你拿什么和他们打!”

    阿盈激动的声音从走廊传来,爱花下马,将缰绳递给家仆,问道:“夫人怎么了?”

    “爱花小姐,夫人知道老爷要带兵出阵,还是深入敌腹,所以……”

    那仆人没说完,爱花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这一次,森可成任务艰巨,带着千把人将今川义元一记,一旦中途出现差错,很可能造成重大损失。

    而且,为了防止间谍刺探,森可成不可能将全部计划都告知阿盈,对方听了一半,只知道自己丈夫要带几百人去和几万人对峙,那能不着急吗?

    “你去拴马。”

    打发了下仆,爱花大步走进屋里,发现不动行光也在,此刻,短刀抱着兰丸傻傻坐在一边,看着两个忽然吵架的人,他一时也不知如何打圆场,只是抱紧了怀里的婴儿,捂住对方耳朵,不让他听去太多争吵的话。

    “阿盈夫人。”爱花扶住阿盈,领着她后退几步,最后坐在蒲垫上“您都累了,先坐着,擦擦脸。”

    热方巾被塞到手中,这是方才下仆拿来给爱花擦手用的,如今干干净净递过去,让阿盈擦拭眼角,爱花道:“夫人,森大人这次其实是刺探为主,并非打仗,您别太担心了,他不会有事的。”

    “爱花……”握住少女的手,阿盈眼睛泛红,声音已是哽咽“他哪次出门都说不会有事,可每次都拖了一身伤回来……”

    她心疼、担忧,可对方却软硬不吃,甚至在战事方面,都以一句“你不懂”来打发。

    她不懂,但不代表她不会担心啊!

    “夫人,今天议会上我听信长殿下说了,森大人不需要和今川正面对峙,所以他一点伤都不会受。”细声安慰对方,将这些道理细细说与对方听,爱花自知她无法插手森可成的家事,但森现在就要收拾出阵,不能耽搁,所以她必须尽快说服阿盈,“我看过那行军线路,非常安全,完全不会发生两军交锋之事。”

    “……真的吗?”阿盈呆呆看着少女,她从未去过家督议会,所以不知道那里都发生了什么。

    “真的,我保证。”爱花微笑,“所以,您先擦擦脸,我们一块送森大人出发,尽早完成任务,他便能快些回来陪你和兰丸,不是吗?”

    “对、对,要快点回来。”终于,阿盈被说服了。

    女人站起身,顺便捡起地上的刀,那是她方才抢下来的,因为不希望丈夫出阵,所以不愿意将武器递给对方。

    “阿成……兰丸还小,他会想父亲的。”阿盈嗫嚅着唇,颤颤说了一句。

    不敢多言其他,怕不吉利。

    即便是看惯战场杀伐的战士,目睹爱人这副模样,也会心有不忍。

    “放心,我很快回来。”森可成只能如此回答。

    森可成走了,阿盈像是暂时失去了灵魂一般,默然走出和室,完全忘却了旁人的存在。

    不动行光还抱着兰丸,他看着门外形销骨立的夫人,又看了看自己的审神者,短刀目光闪烁,喃喃道:“主公……为什么要有那么多战争呢?”

    爱花抿唇,目光沉静如水。

    “这是历史,是那个时代发展的必然结果。”

    抬手拍拍短刀的肩膀,爱花只能鼓励对方:“战争总是带来伤痛,经历过的人才知道努力去避免战争,然后才会有和平安详的未来国度……不动,你出阵过很多次,见过那么多历史,应该比我更理解这些的。”

    短刀咬住唇,不知在想什么。

    爱花并未多想,她劝道:“起来一块去吃饭吧,兰丸也要去喝点米汤,看他舔手又蹬腿的,应该是饿了。”

    “好。”不动行光终于动了动,他站起身跟上他的审神者。

    他很想大声说“他不懂,他不希望任何人死在战争里”,但职责让他无法说出这么不负责的话。

    毕竟来到这个时代,他们的任务就是稳住这次的“桶狭间合战”,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