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满足
秦明义一进密道中的大厅,就问:“世子在哪里?”立即有人指向韩清澜牢房的方向,回禀道:“在那边审犯人。”那侍卫回完话,忽然想起秦昭今日的审讯似乎有些久了。秦明义冷笑一声,“带本王过去。”于是那回话的侍卫就在前头引路,秦明义双手负在身后,走过一条长长的甬道,引路的侍卫忽然往前疾行几步,大声呼喝:“张大文,张大文!”秦明义立觉不对,大跨几步上前,只见引路的侍卫蹲在地上,不住地拿手摇晃地上躺着的张大文,然而张大文的血已经流了满地,血迹的边缘甚至已经干涸,显然是死透了。见引路的侍卫哽咽哭泣,秦明义不耐地踹他一脚,问道:“牢房里的人呢?”秦明义力大,引路的侍卫被猝不及防踹,整个人一下子歪倒到牢房的铁栅栏上,他吃痛之下反应过来,往里头一看,连忙回话:“韩大小姐不见了!原本是关在这里的!”“你最后一次见韩大小姐是什么时候,中间可有人进出过?”秦明义是当年最先攻入通河县城的人,对这留王密道十分熟悉,密道原本有两个出口,一端在半山腰的别院,一端在玳瑁山中的某处,但前朝留王事败之后,密道受到损毁,密道在山中的那一个出口早已经坍塌,且短期内无法修复,别院里是唯一可进出之处。因此,正常情况下,半山别院这一端是唯一的进出口。“小人午食到牢房来送过饭,之后就是张大文和周浩两人守着,并没有什么可疑的人进出过,而且刘大人担心有人对韩大小姐不轨,所以连咱们自己的人都没来过这里。”侍卫摇头,转而又迟疑着道:“也不是没人,世子来过。”忽然,他拔高了声音道:“哎,世子呢?还有周浩呢?”他四下里张望,脑子里转了过来,惊呼道:“难道是周浩做的?但是周浩远不是世子的对手啊……”秦明义的脑子转得更快、想的更远,他往那通向天坑的小窗户看了一眼,沉声命令道:“快去别院里,让刘通带人上天坑顶。”这一条甬道一端通大厅,一端通向密道深处,既然人没有往半山别院那一头去,那么不管是谁做下的这事儿,要将人救走,就只有一个办法。秦明义脸色晦暗,但又有些不可置信,难道,当真是秦昭?那侍卫虽然不解秦明义这命令背后的因由,但觑见秦明义的脸色,也不敢多话,噔噔噔就往别院跑。而秦明义则亲自带人,往密道深处追去。沿着牢房的这一段甬道走到底,前方是一个岔道口,岔道总共连着五条甬道,因为没有光线的缘故,都是幽深不可见底,看不清通向何方。秦明义瞒下这留王密道之后,发现要在天子脚边修缮密道是一项十分艰巨的工程,而且多年来没想好作什么大用途,便只作个密室用,密道的大部分实际都是荒废状态。“这……咱们该往那边去呢?”打头的侍卫停下脚步,在岔道口不知该如何抉择,从前也有侍卫往里头探过,四通八达跟迷宫似的,此时选错了方向会迷路不说,必然会耽搁时间。“走那条。”秦明义指着左起第二条甬道,虽然看起来和其他甬道并没什么不同,但他能猜到要救韩清澜,最终要去的是哪里。秦昭握着韩清澜的左手腕,一年多以前在蜀中韩府就要扎下的那把刀,现在终究在她细嫩瓷白的肌肤上划开一线伤口,不同的是,一年多以前,他的动作果决利落,而现在,心头却泛着细细密密的疼。伤口并不深,流出的鲜血像一段红绳,在韩清澜的手腕上蜿蜒开来,秦昭避开韩清澜的视线,垂下眼眸,将嘴唇凑过去,就着伤口吸吮了两口。明明是咸腥的人血,于秦昭而言,却像是救命的仙药,血入喉头,胸腔的疼痛登时就缓和了许多,他生生地压抑住想要吸吮更多的欲望,嘴唇离开韩清澜的手腕,深深地呼吸一口气,从自个儿衣裳上撕下一条布,仔细地替她包好伤口。韩清澜不说话,这情形太诡异,她甚至已经分不清秦昭是害她还是救她,趁着秦昭闭目歇息,她哆嗦着去捡地上的火折子。秦昭闻声睁眼,看了眼韩清澜右手犹自抱着的酒壶,立即一巴掌拍在韩清澜手上。“呜呜”小白似乎不满主人的行为,爬上韩清澜的鞋面,用自己小小的狗头不停地蹭她的腿。秦湛看了一眼小白,他想解释些什么,但终究没出声,他怕一开口,一抬头,就能感受到她对他的恐惧。“将酒壶放在这里。”缓了片刻,秦昭指着道旁的位置示意韩清澜放下酒壶,见韩清澜照做了,便重新将穿着他衣裳的侍卫扛到肩上,继续在甬道里前行。韩清澜沿途看到几个酒壶,似乎是前几次秦昭带进来的,这次没有走多久,秦昭就停下来,将肩上的侍卫扔到地上。然后从自己的怀中摸出个物件儿,塞到那侍卫的外裳口袋里。韩清澜看到有细小的光束透进来,猜想脚下这一条甬道又是靠近山体外面的。恰好有一束光线照到那小玩意儿上,发出亮眼夺目的光芒,韩清澜扫到一眼,似乎是个金质的印章。秦昭两步走到投进光束的地方,拿匕首撬动什么,随着他的动作,有更多的光线投进甬道,韩清澜捡起一块撬下来的石块,见那石块的表面有部分颜色深黑,似乎年深日久地裸露在外,有些面却又干净无尘,于是立时明白过来,这洞口应是和牢房那边一样的通光小窗,秦昭这两日将其扩大之后,为免被人发觉,又用石块堵上了。“呜呜呜”小白在甬道里来回奔走,渐渐地变得不安,不停地围着秦昭的脚打转,秦昭停了手上的动作,凝神侧耳——“这边没有!”“这边有没有!”“往靠近天坑内侧那边去!”……“怎么会这么快!”那些甬道错综复杂,若不是小白,他恐怕也找不到路,按理,侍卫们不应该这么快就找了过来。秦昭原本就少有血色的脸立时变得煞白,他也不快了手上的动作,“不好,他们追过来了。”随着地上掉落更多的石块,韩清澜也听到了追来的那些人的声音,她心里虽然也急,却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将极度不安的小白狗抱到自己的手里,摸它的头安抚它。终于,秦昭掏完了所有的石块,只见那洞口一尺多宽,石壁厚约两尺,虽然十分拘束,但恰好容一人爬过,洞口外面垂挂着一条铁索,秦昭用力地拉扯几下,确定足够结实,转头让出洞口,对韩清澜道:“快上去。”“我……”韩清澜走到洞口面前,那洞口离地的高度和她的脖子差不多高,她环顾四周,并无可以踮脚的东西,她只能转向秦昭,“我上不去。”秦昭一愣,他耳尖微动,肃王府侍卫们的声音已经越来越近,当即道一声“得罪”,然后弯腰下蹲,一把将韩清澜抱起,生死关头,韩清澜也无心计较什么男女大防,赶忙顺着秦昭的支撑,半截身子扒到洞口上。然而秦昭却没有松手,韩清澜没多想,道:“劳烦世子松手,我能爬出去。”秦昭不想放手,她的热度从手掌蔓延过手臂,一直传到他的心里,带着难以言喻的慰藉的力量,但是他只能松开手,即便不是在这生死存亡的关头,即便他的世界静好而安稳,她也不是他的。终于,侍卫们追了上来,看到地上穿着秦昭衣裳的只是个侍卫,穿着侍卫服的才是秦昭,登时就愣住了,“世子,您这是?”“孽障!果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腌臜玩意儿,好好的世子不当,竟然想要金蝉脱壳!”秦明义一眼看穿秦昭的意图,心头躁怒涌起来,冷声骂道:“和那个女人一样,都是贱货!”秦昭最听不得人骂他生母,听得秦明义的话语如此不堪,握紧匕首想向秦明义刺过去,然而有侍卫看到了韩清澜,已经拽住韩清澜的腿往甬道里拉扯,眼见就要将她拉下洞口。秦昭顿时咬紧牙帮忍下怒气,去斩杀那侍卫。秦明义却一边骂,一边从侍卫那里夺了一把剑,直直地向韩清澜劈砍过来。他是沙场上磨炼出来的身手,那一刀若当真让韩清澜受了,虽然死不了,但一双腿必然废掉。秦昭这边匕首插在那侍卫的胸腔里,根本来不及抽出,他脑子里丝毫没有思考,顺着自己的心意,凭借一双手硬生生地架住了秦明义的剑。鲜血如注,顺着剑上的血槽,最终落在地面上,晕染开大片的殷红,而挡剑的人却丝毫没有退缩之意。秦明义被秦昭的气势骇得一愣,秦昭趁着这个间隙,一个扫堂腿,将秦明义踹翻在地。秦明义头一回发现,这个多年以来一直逆来顺受的儿子,原以为是一只无用的病猫,却不想竟是蛰伏的猛兽。秦昭丝毫不敢停歇,转身用尽全力往韩清澜身上连推几把,韩清澜整个身子都不由自主地飞出了洞口!身后有兵器挥来的声音,秦昭转身又与侍卫们缠斗到一起,还好甬道狭窄,侍卫们无法蜂拥而上。韩清澜本来以为自己会摔死,却不想有人稳稳地接住了她,但是她来不及辨别那人是谁,急急地看向秦昭。甬道里头的侍卫数量众多,而且都是好手,秦昭无论如何都敌不过的,不过是给韩清澜争取时间罢了,韩清澜心下明白,却又无能为力,“昭世子……”秦昭听到身后响起韩清澜几乎撕心裂肺的喊声,最后透过那一孔他亲手掘出的洞口看了她一眼,她的眉眼清丽宛然,两行为他而流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眼中的无助和凄惶,让他一点都不想死在她的眼前。还好,她被秦湛拥在怀中。秦昭一直挡在洞口,便大大地影响了他的腾挪,肩背之上已经受了几处伤,打斗之间,眼角余光瞥到秦湛已经带着韩清澜离开,便矮身一躲,离开了洞口,部分侍卫试图通过洞口追击韩清澜,如此一来,秦昭的压力小了一些。他看向秦明义,脸上漾出一个笑容,“父亲。”秦明义冷哼一声,推开挡在他前头的侍卫,执剑上前,“既是你自甘下贱,便怪不得我。”果然是血缘上的父子,两人的神情一般的冷酷。秦昭却并不应声,反而往后退了两步,然后从怀中取出火折子,他的火折子不是寻常百姓家用纸做的那种,而是军用的,里头带了磷粉,一揭开盖子,无风自燃。火折子在空中画出一道弧线,秦昭自嘲地笑笑,其实他根本没有想过要为她死,也不知怎么就做到了这一步,竟然十分难得地,觉得有些满足。秦昭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秦明义觉得不妙,但是他虽然反应很快,奈何秦昭的动作也很快,等秦明义想明白秦昭要做什么时,那燃烧的火折子已经准确地掉到了道旁的一个酒壶里。轰然一声,天崩地裂。……韩清澜被秦湛用绳子绑紧,然后秦湛以臂力沿着铁索往上攀爬,往上爬了有两三丈,下方忽然传来一声巨响,继而接连想起数声类似的声音,铁索都跟着抖动了几下。“不好!”韩清澜脸色雪白,她终于明白秦昭的酒壶里装的是什么了,是火药!年节时放的鞭炮,尚且能炸断调皮小孩儿的手指,那么多罐火药,就连连在天坑顶部的铁索都跟着震动,可想而知,密道里定然全数坍塌。秦昭,怕是没了。半山别院被几百衙役纠缠,刘通带了一小队人杀到天坑顶上,刘通毕竟是肃王府的侍卫长,双方的人手缠斗到一起,他竟独自杀出重围,到了悬崖边的铁索旁。忽而闻得天坑里头连声的巨响,和战场上的炮声极像,这般动静,密道里的人恐怕难以幸存,刘通顿时越发彪悍狠绝,提刀就往铁索上砍。陈若非见势连忙奔过来,提剑往刘通身上刺,刘通只得弃了铁索,先解决陈若非。陈若非一介书生,习武只作强身健体,并不精益求精,而刘通却是以武见长,更曾跟随秦明义于战场历练,不过数个汇合,陈若非就负伤倒地。“我要让你们都给王爷陪葬!”刘通眼眶赤红,状若癫狂,再次提刀去砍铁索。陈若非的剑已经被刘通打落悬崖,于是他扑过去,死死地抱住刘通的腿,刘通不耐,回身往陈若非重重地砍下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