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母女俩还有赵妈一同前去赴约，她们去的时候刘太太已经在里面坐着了，看起来约莫不到五十岁白胖白胖的妇人，穿着紫红色绒面旗袍戴一串珍珠项链，与马夫人的珠光宝气相比显得朴素多了。经王媒婆指引便上前迎接，见马夫人穿着时下最流行的玉湖色做工精良的旗袍，戴着红润的宝石项链、耳环还有戒指，相比刘太太的素雅，马夫人自己也觉得过于浮夸了。马翠莲还是一贯的简单朴素风格，用发带把秀发紧紧扎了个独马尾，露出白皙的脸庞，穿着之前的那件淡蓝色长裙。刘太太看她亭亭玉立，娴静内敛甚是欢喜，暗地里拜托王媒婆一定要促成佳话良缘。双方坐下来交谈甚欢。原来刘太太是省城刘督军的夫人，此翻一来是回乡祭祖二来是为儿子刘志寻觅佳偶。这刘志接受过西方教育坚持自由恋爱，刘太太也是为了他的婚事操碎心。马夫人疑惑道：“刘少爷如今是在省城吗？没跟刘太太一起回来？”刘太太答道：“这次就我回来，他们两爷在都在忙没空陪我回来”说着便拿出刘志的照片交给马夫人。只见这人穿着一身军装英姿飒爽剑眉星目。马夫人见到也是十分欢喜，此人一身正气必是可靠之人，与李明程纨绔子弟正好相反，随后交给马翠莲看。马翠莲看了两眼便交还给刘太太，刘太太却让她留着。马翠莲尴尬的红了脸，刘太太只当是小姑娘的娇羞。随后刘太太叫人安排饭店用餐，随从的卫兵安排了车辆接她们过去。饭毕后刘太太是热情的邀请马夫人和马翠莲到省城去，马夫人想到马老爷也还在省城就同意了。双方商量着明日后就回省城。刘太太的随从将她三人送回家。三人一翻感谢目送随从的车辆离开才进屋去。马老爷和吴叔因为睡着了也没开灯，马夫人进卧室准备取下首饰一进屋看见有人吓得大叫。马翠莲和赵妈以为发生了什么，赶紧跑上楼去看。马老爷也被这动静吵醒了没好气的说道：“鬼吼鬼叫的，哪里像个夫人？”见是马老爷回来了，赵妈便问道可否吃过晚饭。马老爷摇一摇头，赵妈便急匆匆下去准备食物，吴叔也睡眼惺忪的走出房间。当即马夫人就把这些天的事儿一五一十的给马老爷抖落，马老爷用被子捂住头想继续睡也不理她仍她一个人在哪里自说自话。说到与刘太太见面等等事的时候，马老爷像中奖了一样从床上跳起来说道：“太好了！有办法了！”突如其来的举动可把马夫人吓了一跳。马老爷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对马夫人说：“没想到你误打误撞比我四处奔波还管用。”
翌日马夫人早早的就安排赵妈准备茶点、午膳。上午十点左右刘太太如约来到马府，马老爷马夫人躬身请进。让刘太太进到客厅坐下后，赵妈送上茶点水果退下后。马老爷便开始闲聊起来，刘太太提到为了赶在天黑前回到省城得早点启程。马夫人接过话：“不急的，不过五六个钟头，午饭过后再启程也是可以的，赵妈都已备好饭菜，现在就可以吃了”，于是安排刘太太马老爷马夫人马小姐一桌在餐厅，另外吴叔、刘太太的随从一桌在院子里。
饭毕后，众人就张罗着准备出发。这时马老爷故作为难的对刘太太说：“翠莲是我手心的肉，婚假之事作为父亲该是亲力亲为，无奈我儿良友还含冤蒙屈等待救赎，故不能相伴同去，请见谅啊！”说着便老泪纵横。刘太太向来心软哪里受得了这样，赶紧询问何事。马老爷将此事件稍加增减的讲述，刘太太听过之后询问随从的那位意见，那人表示“夫人可和马夫人、马小姐先回省城。属下留在这儿调查此事，如若真如马老爷所言马少爷含冤蒙屈，属下必然会为此声张正义”。马府的人听那人如此说，心里甚是舒坦。包括马翠莲都觉得父亲拜托这么多人都无功而返，刘府却诚心相帮，心想只要能救哥哥，嫁给刘志也不亏。还好刘太太此番带出来两个随从，一行四人便告别众人开车离去。
经过六个多小时的颠簸劳顿，天黑后才到刘都督府。门口外面站着两个背着枪的哨兵，见是刘太太便打开西洋式的铁门，汽车缓缓驶进去经过宽大的水泥路两边隔个十来米就有一个人高的路灯，路边葱葱郁郁的大榕树遮住看上空，加上天黑只能看见汽车大灯照射的地方和路灯光线旁边隐隐约约的景物。转了一个弯，汽车停在一栋大房子前面，房子里灯火通明，见车子停住，便从屋里跑出来一个婆子，门口的卫兵将车门打开众人下车。那婆子对刘太太说：“夫人路上辛苦了
”，随后又对马夫人和马翠莲说道：“马夫人！马小姐快进屋吧，舟车劳顿肯定都累坏了”。马夫人笑笑回答到：“哪里就有这么娇气？”说说笑笑就进到屋里，房子的结构跟马府的差不多，只是这个房子格局要大很多，内墙装饰更庄重一些。客厅意大利王室工艺的西洋沙发上坐着一位严肃的穿着军装大概五十多岁的男人，双眼炯炯有神看到众人进屋又是一副笑眯眯的神态起身迎接，刘太太上前道：“督军今日怎么有空在家，那正好我给你介绍一下”，拉过马夫人和马翠莲说：“这是我老家马府的夫人和千金，受我邀请来省城玩耍，明日让志儿带翠莲小姐出去转转”。督军笑脸盈盈的说：“知道马夫人和马小姐要来，我早早已叫人安排好”，随后对那婆子说：“快将夫人小姐的行李搬上楼去。”然后众人移步到餐厅，长长的餐桌摆满了丰盛美食，马夫人心里感慨：“我感觉自己好像乡巴佬进城”不由得心生自卑。吃放时刘太太将马老爷未能前来的原因给刘督军解释后，督军回答道：“这都是些小事情，留小张在那里处理就行，马老爷还是应该一起来嘛”。说话间一位梳着利索复古的三七分发型，用摩丝打理的一丝不苟。笔挺修长的身材穿着内搭白色衬衫黑色马甲的西装套服的年轻男子，恍惚间马翠莲以为是那人是李明程，心里咯噔一下。那人在刘太太旁边座位上坐下。刘太太略带责怪的语气说：“怎么现在才回来？”随后又笑着给她们介绍：“这就是犬子刘志”。“这位是马夫人，这位是翠莲”刘太太一一的介绍着。刘志刚进来就看见她们母女俩了，见马翠莲在她母亲旁边唯唯诺诺娴静寡语，一点没有新时代女性的独立自信。对于刘太太的安排不免有点抵触，又不好驳远道而来的马氏母女的面子故勉强答应。
话说这些天李明程问李兰芳马翠莲的消息，兰芳也是一脸茫然：“突然就不来学校了，也没给我打过电话，不知道什么原因”，李明程去马府找她被赵妈拒之门外，丢给他一句话：“我家小姐已嫁到省城，李少爷可别再来打扰了”。李明程听见这话感觉自己的心犹如跌进深渊，后悔自己没有早一点对她表明心意。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这才几天就嫁人了？为什么都没人知道？他反正就不信，非要去马府问赵妈。开始赵妈嘴严不透露，怕他去省城搞破坏。实在招架不住他来纠缠便告于马老爷，马老爷回复：“就告诉他又怎样？他想往枪口上撞就让他撞去吧，正好也让李忠尝尝我现在的滋味”马老爷仰天长笑：“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真是天助我也，都不用我自己出手，李忠你的报应来了”，马老爷把马良友的事情是完完全全的怪罪到李忠头上了。
第二日刘志受母命带马翠莲外出游玩，这日马翠莲穿着浅米色八分麻棉短上衣，下搭深蓝色百褶裙，头发半扎着半披散，乌黑亮丽的秀发垂于腰间。刘志在门口的车里等她，刘太太特意让他二人独处，故意不让卫兵开车。见到马翠莲清新脱俗步履轻盈宛如一位仙子在朝自己走来。刘志一时入迷竟忘记要绅士的下车开门。马翠莲自己打开车门坐入后坐，刘志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尴尬不已。刘志通过车内后视镜偷瞄马翠莲，一脸的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刘志不禁笑话自己太不够稳重了，还没怎样呢就迷了心智？昨晚自己可还坚持原则要找有思想有理想的自信独立新女性，今天就见色起意。我刘志原来也是如此肤浅。独自一人在前面笑出声来。马翠莲听这笑声也是尴尬的很，莫非是这不可攀的刘公子在笑话我吗？马翠莲如坐针毡。刘志问她想去哪里玩？她答道：“此番出来并非以游玩为目的，不过是你我两人的母亲安排你我见面而已”。刘志没想到她说话这么直接。又问道：“见面之后呢？又是给你我怎么安排的？”马翠莲将脸转过去望向车外淡淡的说：“无非是有缘则聚无缘则散的过场”。听她这语气莫不是被逼的？刘志将车停在路边说：“下来走走吧，这里走进去是全省最有名的学府，再转个弯可以到那边公园，我以前经常翻学校的围墙就直接到了”。马翠莲默默的听他讲述，时不时应答两句。刘志以前不喜欢太闷的女生，觉得特无聊。不知为何独独对马翠莲不一样，自说自话越说越有劲儿，偶尔听见她的应答心里便感到幸福满满。他们围着学校快转了一圈才走到他所说的那个花园。这个花园看起来很像某个王爷的府邸，前厅后院间曲延婉转的回廊，亭台楼阁间绿植花卉。走到一亭子，马翠莲倚栏而坐，淡看亭外池水涟漪。看到刘志在前面走也没有叫住他。还在一路解说的刘志一回头看人没跟上来四处眺望，看那伊人正坐在池子上的凉亭里。清风正撩起她的秀发妩媚动人，衣袂飘飘撩的他心生涟漪。他轻轻的走上亭子坐在对面观察她。纤细的手臂搭在栏杆上，头枕在手臂上眼睛看向远处。微微凸出的峰和盈盈一握的小腰，让他感到血脉膨胀。她回过头来与他炙热的眼神相交，瞬间羞红了脸，站起来就往外走。他转过身偷偷给了自己一巴掌，嘴里嘀咕道“刘志你这见色起意的东西真没出息”，便起身快步跟了上去。
又转了一会儿，马翠莲的脚实在疼的受不了，在假山旁边的一块石头上坐着。她感觉挤在一起脚趾都已经磨破皮疼的钻心。刘志看时间快到中午饭点了，提议去饭店吃饭，在那里也可以舒舒服服的休息，说着就要去拉她起来。马翠莲将手和身子都往后缩了缩，他尴尬的收回手揣进裤兜。马翠莲即使慢慢轻轻的走还是很痛，毕竟她的脚跟常人不一样。所有脚趾都已变型挤在一起，长时间走路就会磨出血泡破皮，露出红嫩嫩的肉，轻轻碰触一下都疼的伤心。刘志看她似乎不舒服便问道：“可是累了？”她摇摇头站住轻声说道：“我的脚……”“脚怎么啦？莫非扭到了？”她又摇了摇头。“那是鞋子不合脚磨出水泡了？”刘志刨根问底式的问。她摇摇头望起来可伶巴巴的又点点头。刘志一把将她搂紧怀里拦腰抱起说道：“失礼了，马小姐！我们可能得这样走回去了。”马翠莲惊慌失措的叫到：“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刘志坏坏一笑说道：“马小姐请尽管叫吧！麻烦大声一点，把这园里的人都吸引过来才好，明日马小姐可能就得上报纸的头版头条”，她哪里还敢出声，只能瞪着眼睛望着他。他的喉结随着他说话一上一下，脸和脖子都是古铜色的肌肤透露出成熟男人的阳刚之气，薄薄的双唇轻轻抿着，笔直高挺的鼻子彰显着男人霸气。马翠莲不自觉的在心里将他与李明程相比较。李明程帅气俊美是稚嫩少年的气息，而刘志却是阳刚成熟的气质。她想或许母亲是对的。这时刘志低下头刚好与她眼神相交，她瞬时羞的满颊红霞飞别过脸去，刘志的两个耳朵也通红。一时两人都不知道说什么。走在路上特别引人注意，有指指点点的也有很多投来羡慕的眼光的。马翠莲早就羞的感觉没脸见人了，双手捂住脸面朝他怀里，甚是格外娇羞可人。她不知道她这举动对刘志有什么影响。在这一刻刘志真真切切的觉得这是就是我的女人！需要我疼爱保护的女人！突然好想这条路一直走不到尽头，就这样抱着她不松开，害怕一放手她就不是他的。他不禁将她搂的更紧了。她的脸都贴在他宽阔结实的胸膛，那是温暖的炙热的可以给她躲避的港湾。突然看到自己的车停在前面路口，刘志心里不免有点失落。他将她抱进副驾驶放下，马翠莲这才放下手露出红彤彤粉嫩的小脸蛋儿。
本来说打算去饭店的刘志改变主意直接开回家。早上在刘志马翠莲走后不久，刘太太便带着马夫人出去了。刘督军跟副官好像出去见什么人去了。到家后刘志又将她从车里抱出来，马翠莲不好意思的说道：“你放我下来！我可以的，被人看到不好”，“这才是他们希望看到的”刘志一副了如指掌的神态。家里就门口的卫兵和婆子在。他将她送回她的房间，又回去找了药箱来。让她坐下来，自己则另外端来凳子在对面坐着，把她的鞋子脱下，把脚放在他的腿上。如此亲密的举动让马翠莲无所适从，但只是一瞬间一切都有了质的改变。脱下鞋子的那一刻刘志仿佛被雷劈了一样，愣愣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面前这位如花朵般娇嫩的少女竟然是这样一双畸形恐怖的脚，所有脚趾弯曲的挤在一起脚趾之间还磨破了好多个血泡露出红嫩嫩的新肉，脚背弓起，脚后跟又比正常的厚很多。马翠莲看到他突变的表情赶紧将脚收回去藏进鞋子里，眼里饱含泪水好像马上就要掉下来的样子。刘志放下药站起来说道：“你先休息吧，我出去办点事”，说完头也不回的就走了。这是他心里的坎儿，无法接受有旧社会影子的女人，这也是为什么多年来一直不结婚的原因。本来今天上午他对马翠莲的感觉那么热烈，自己都怀疑是不是已经放弃以前坚持的原则了或者说她可以让他放弃一切原则，可是看到那双脚以后，他傻了也明白了，他还是无法接受自己以后终日面对这样的女人。马翠莲心里也明白自己的这双脚已是时代的分割，无论自己有没有文化有没有思想只要别人看见这双脚就会觉得这是旧时代的封建思想下受人摆布没有灵魂的女人。泪水滑过脸庞滴在衣服上晕染开来，一朵又一朵的盛开着。她心里难受想恨却又不知道该恨谁去只得独自垂泪。一会儿婆子上来询问道：“少爷说出去有点事晚上才回来。马小姐可有想要吃什么东西？”马翠莲赶紧背过身子，缓了口气说到：“不用麻烦了，我等一下也要出去”。婆子便告退下楼去。马翠莲关上门擦擦眼角的泪水站在镜子前看看自己的模样问道：“我的一生就要这样被鄙弃吗？”。她打开衣柜拿出行李箱准备离开这个地方“可是我又能去哪儿？”她又想到自己身上没有钱，而且也没有要去的方向。她放下箱子坐在床上自言自语：“要这样留在这里继续等人家给你羞辱吗？嫌还不够丑吗？”不管了先离开再说，她换了一双舒适的布鞋，提起行李箱就往楼下走。婆子见她拿着行李要走便问道：“马小姐这是要干嘛去？”马翠莲惊慌失措的将箱子藏在身后，想了一会说：“我有两件衣服需要改，刚刚看到裁缝店想送过去”，那婆子疑惑道：“哪家的裁缝？打电话叫到家来就是，马小姐不用亲自跑过去”，马翠莲想着自己撒的慌得圆回去啊不能穿帮吧，说道：“主要是我还想在那附近转转，省城确实不我们那里繁华多了”她还挤出笑容。那婆子还是不信：“马小姐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我陪你去吧”马翠莲赶紧说：“不用不用，你忙你的吧，我找的到，很近的”说完就跑了，也顾不上得脚疼了。那婆子好像还说什么了，她也听不见了。见她走后，想通知刘督军和刘太但是打电话都没联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