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李明程开着自己的车,林勇坐在副驾驶室,马翠莲坐在后座。汽车驶过街道穿过林荫道来到乡间,很快就到相距只有十几公里的凤凰山脚下,有条石阶路可直到山顶,还有条盘山公路可到山顶。不用多说,他们自然是选择后者。山脚下公路路面还是比较平坦,路边绿树成荫。他们都把车窗摇下来,凉风徐徐吹进车里甚是清爽。阳光透过树叶照的斑驳点点,别是一翻景象。越往上走些,路面有多坑坑洼洼,汽车就开始颠簸,人坐在里面摇来摇去。马翠莲坐在后面晃感更明显,她紧紧抓住前排座椅。

    汽车在离山顶不远的地方停下,造型奇异巍峨雄壮的凤凰塔迎入眼帘。此山也是因此塔而得名。三人不行前往,风凰塔楼体阴面看起来跟普通一样,由多层楼体重叠组成,墙体呈橙黄色,檐角全都挂着铃铛。阴面只有一个小门,应该是后门。旁边有一条木栏杆石阶梯的小路通往山脚下。三人绕到正门去,塔的阳面是半圆弧形,每层楼都没有屋檐。看起来就像一只高傲的凤凰,只可瞻仰不容亵渎。敲了几下大门没人理,透过门缝也只看的到排排向上的石阶。李明程纳闷道:“平时都有看门的呢,今天咋不在呢”。林勇打着哈欠说:“塔里面也没什么好看的,我们到处转转就回去吧,得在天黑前回去呢”。三人随意的走着,李明程或许是走的热了,摘掉领结脱掉外套拿在手里,穿着白衬衫配白色马甲,更显的帅气逼人。他们在一处很大的起码要四个成年人才围抱得住的黄桷树下的石阶上闲聊起来,从捧腹大笑的小时候个中趣事到沉重严肃的以后规划。李明程没什么大的愿望,无非是成家立业继承家业,马翠莲更是懵懂的不知将来做什么。李明程打趣道:“女人的事业不就是嫁为人妇嘛”,气得马翠莲作势就要打。林勇笑笑不语,看他两打闹。李明程追问林勇将来是继承家业还是做其他什么。林勇脸色暗沉下来叹了叹气,向前走了几步停住说:“我可能没有将来”气氛十分凝重。马翠莲见他这样说,又看他面色确实有异于常人担心的问道:“勇哥怎么这样说?可是有什么事?”林勇笑笑说:“哪有什么事,不过是我现在对将来没什么想法而已”说完便往停车的方向走去。马翠莲心里想林勇莫不是患了什么不治之症?瞧他面色黑黄又瘦削单薄的身影不禁悲从中来感慨人生无常。

    李明程将外套搭在肩上面对马翠莲说:“听说你有心上人了,什么带出来让哥哥我给你把把关,可别着了坏人的道。”马翠莲听得这话又羞又疑惑急的跺脚道:“谁说的?谁有心上人呀?胡说八道”,原来粉嫩的小脸已满脸红霞飞,微微嘟起的双唇泛着诱人的润泽红色,如花朵般娇嫩欲滴。李明程一时看着迷了,深邃的黑眸宠溺的凝视着她,那是温暖的浓烈的一种目光。马翠莲心跳加速,脸上更是火辣辣,于是用手捂着脸绕过李明程跑开。看她娇羞的模样让李明程心里油然升起了一种无法言喻又心生向往的感觉。他两步就追上马翠莲并排坐走着,时不时的偷偷瞄她。感觉以前怎么没发现她长这么好看,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马翠莲也是浑身的不自在,全身每个细胞都在说我好紧张,时而低下头,时而别过脸。

    远远的就看见林勇在车子旁边转来转去,看起来特别的焦躁。李明程大喊一声“勇哥,我们来了”,他以为是等他们等的急了。林勇听到他喊显得更慌张,他的瘾上来了,浑身如百虫蠕动。他不想让他们看到他不人不鬼的样子,努力保持着镇静。上车之后就以太困为由装作睡觉,其实身心俱如百抓挠心。李明程和马翠莲均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只不过李明程已猜出一二,而马翠莲还是以为是病痛折磨。回去的路上三人都没有说话,马翠莲也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梦里李明程问了他同样的话“你有心上人了?”她将头摇的像拨浪鼓愣了一下又点点头,李明程摇着她的肩膀急躁的问“到底有还是没有?那人是谁?”我刚想说那人就是你啊,就醒了。

    李明程也坐在后座上,林勇已没在车上。她揉了揉眼睛问道:“勇哥呢?送他回去了有没有给他看医生?”李明程摸摸她的头说:“他很好。啥丫头!快回去吧”他心里明白惹上那玩意儿怎么能好,无非是骗骗这傻丫头免得多想。下车后才看到已在自家大门口,按了门铃,赵妈急匆匆的走出来,林勇坐回驾驶室见她进去后才开车离去。

    一进屋看见她父亲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茶几上放着一个打开的盒子,里面装了很多的大洋,盒子旁边还有厚厚的一叠钞票,他爸对吴叔说:“这次事情影响太大,已经惊动省厅政府,不光是用钱能解决的。”吴叔在一旁等待指示。“爸,我哥的事很严重吗?”她问道,感觉似乎有点明知故问。马老爷喝了口茶说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小孩子家不要管这些事,回房间去吧。”她爸向来比较严肃,也不敢多说,便起身上楼。

    话说凌云制药厂的事,**试药摆在公众眼下便是残忍无人道,其实哪个制药厂生产新药不实验的,不过是明与暗的关系。凌云制药厂以前是成品西药进口没有自己研发生产药品,这两年才组建科研部门进行新药研发,由马翠莲哥哥马良华牵头负责整体运作。以中西合成药为主研发抗普通感冒的药。新药半年前已研发出来,并在小白鼠身上实验无毒,当时报纸报刊电话亭到处都可看到凌云制药厂的中西合成新药研发成功的广告。科研队计划对新药分十次实验,进行不同感冒程度,不同体质的人进行最后实验。哪知会出现这样的事情,更何况此药经过实验并无毒,根本无可直接导致人死亡的成分。当时着位试药者是第三批次的第五号实验人员,服药后科研人员密切观察着并做了记录,30分钟后试药者出现焦躁不安,心跳加速,科研人员准备急救措施,45分钟后实验者口吐白沫,全身抽搐,55分钟后心跳呼吸停止,宣布死亡。第二天早报头版就爆出此事。李明程父亲李忠在事情发生的第一时间撇开自己的责任,说自己只是拿钱投资,在厂里并无实职实权,实际掌权执行的是马良华,马良华当晚被逮捕,第二天马荣赶到警察局缴纳巨额保释金,马良华被保释出狱。然后约谈死者家属愿意高额赔偿,晚上又联系警察局长与报刊领导协商压制此事,警察局长害怕报刊的传播力惊扰到上面,报刊领导也乐意做这顺水人情。

    马良友涉及命案后金汇银行的职务也随即被停职。保释的第二天下午,省上一份急电发到当地警察局要求从严处理凌云制药厂的案子以儆效尤!警察局接到电报当即就对马良友以违法实施惨无人道**实验为名逮捕关押,凌云制药厂也被关闭。

    马荣各方打探消息,拿钱疏通关系,以求救出马良友。都知道是省府的发的指令,谁愿意在这时候儿去撞枪口,故无一人出手帮忙。于是马老爷只能带着没送出去的回到家里。

    马荣心里是又急又恨又恼悔,急我儿身受牢狱之灾,工厂被毁,金饭碗的工作也丢了,恨昔日伙伴临阵反目,有眼无珠识错人,后悔当时就不该同意马良友去开制药厂。回到家里是长吁短叹,行坐不安。赵妈见状就打电话到林府通知马夫人赶紧回来。

    晚饭后马夫人才从林府辞别坐黄包车回家。赵妈早在大门口等着马夫人,吴叔和马老爷都还在客厅里坐着,家里安静可怕。马老爷见她这么晚回家心里顿时火冒三丈,气不打一出来。或许是这两天里发生的事太多太突然心里的压抑感,儿子出事自己作为父亲的无力感在看到马夫人的那一刻瞬间爆发。他将手里茶杯扔向刚走进客厅的马夫人,赵妈见状赶紧把马夫人往边上拉了拉,杯子“嗙”掉在地上打碎了。马夫人都吓傻了,惊魂未定的样子看着已摔碎的杯子。吴叔也劝道:“这两日老爷四处奔波,为大少爷的事操心操劳,早点上楼休息!明日我陪老爷再上省城想想办法”。马老爷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妥,听吴叔这样说,便站起来往楼上走。赵妈扶马夫人坐下,就去收拾碎渣子。马夫人呆坐在那里也不出声只是眼泪长流。马翠莲在楼上听到动静,看到母亲那个样子,心疼的绞痛也跟着哭起来。赵妈端来温水说:“太太快别哭了,脸上妆都花了,老爷到处拉关系求人四处碰壁,心里难免有火”。马夫人带着哭腔说道:“他就是再有火也不能拿我出气啊,难道是我给他添堵吗?我当时就不同意良友跟姓李的开药厂,他们两爷子偏偏不信,现在出事了反到拿我撒气”说完哭的更凶了。马翠莲拧干毛巾提她母亲擦脸,马夫人心疼的看着她说:“做女人难啊,你以后可得眼睛睁得圆圆的擦擦得亮亮的找个真正对你好的男人,免得遭这些孽。”马夫人接过毛巾洗脸,然后长长的叹了口气。

    洗罢!马翠莲扶着马夫人上楼休息,马夫人说想跟女儿聊聊,于是母女俩睡在一起。赵妈把脸盆收拾后也就睡觉了。

    第二日清晨天微亮,吴叔和赵妈就在楼下里忙活。吴叔把几个行李箱装进车里,赵妈在准备着早餐,马老爷一身尼兰布长衫套着黑底金丝绣花的褂子,褂子的胸前别着华丽的金属链子,链子的那一端在马老爷左手上,原来那是一块怀表。马老爷将表盖打开看了看时间再看看天色对吴叔说道:“我们得早点儿走,这路上还得耽搁这么久”。赵妈急忙从厨房里出来:“老爷简单吃了再走吧”。马老爷回答道:“给我们包一些东西路上再吃。”赵妈回到厨房用买面包的袋子装了十来个包子,出来后看到马老爷已经坐上车了,便把包子交给吴叔。吴叔接过热气腾腾的包子对赵妈说:“这家里你得多辛苦了,我们大概得去个好多天,你要有空就去接接小姐放学。”赵妈把手在围裙上擦了几下说:“放心吧,太太小姐我一定照顾好好的,你和老爷尽管去办你们爷们儿的事,不用担心家里”。吴叔坐进车里发动汽车,马夫人站在二楼窗前看着车子驶出院子便回房梳洗。片刻功夫就下楼来,马夫人穿着一身白色修身绸面的旗袍,上面绣着几朵淡蓝色的大花,花朵中间的花蕊是点点黄色,脸上薄薄的施了一层粉,头发在颈后挽了个髻。今天整体妆容服饰都比较清新淡雅。赵妈将早餐端上桌就去叫马翠莲起床。马夫人先吃起来,等马翠莲下楼,她就已经吃好了,坐在客厅里翻报纸。赵妈把马老爷昨天回来对吴叔说的关于马良友的事情都说了一遍。马夫人急得跺脚在客厅走来走去,向赵妈问道:“那你知道老爷去省城找谁吗?现在谁能救我儿子吗?连老爷都摆不平了么?”。之前在她看来不过就是死了个人,用些钱打发就是了。听马老爷两天无功而发,马良友被关押无法施救,心里便慌了。赵妈看她如此心急便说道:“少爷出事这些天肯定过得不好,我们去看看他吧”,马夫人像突然被惊醒一样连声说道:“对对对!快!赵妈!准备良友平时最爱吃的东西,还有换洗的衣服,不知我儿这些天遭了多大的罪”说完便泣不成声。马翠莲也帮着收拾,马夫人在旁叮嘱:“翠莲多带点钱上,有钱能使鬼推磨,就算无法救你哥出来,也得想法儿让他少些受罪,良友是老爷的爱子,从小宠爱有加,哪里有让他吃过这些苦受这些罪。”她们在门口拦了一辆黄包车,可是最多只能坐两人,便把赵妈留下看家。到警察局后负责看管的人强硬的以调查期间不允探监为由拒绝马夫人的要求。马夫人一边哭诉母亲对儿子的牵挂与担忧,一边往那看管的人手里塞大洋。先给了十个大洋那人还推辞公务在身不能接受,马夫人又拿几卷出钞票给他。那人脸上笑开了花,语气也变得柔和说道:“夫人思儿之情我也能理解,但是你也知道现在确实是非常时期,这样吧,你只能进去5分钟,不能待太久,免得被人发现我也不好交代”。那人便前去通知马良友,让母女俩在会客室等着,马夫人连连感谢。马良友听说母亲妹妹来了应声而起激动得热泪盈眶雾气打湿了眼眶,自从出事后马良友的内心遭受着百般煎熬,如今唯一能暖他心的就是亲情。马良友看见母亲后更是抱着马夫人忍不住的大哭。马夫人更是泣不成声抚摸着儿子的后背,马翠莲也是抓着马良友的手眼泪长流的叫着哥。三娘母哭成一团,那看管的人在门口通过门洞看了看她们“抓紧时间哈,有什么话儿赶紧说”便摇摇头就走开了。马夫人这才把马良友扶正,擦擦儿子脸上的泪水又擦擦自己脸上的泪水破涕为笑的说:“儿子别怕,你爹爹到省城去找人帮忙了,你不会有事的。只是这段时间要辛苦我儿啊。让为娘好好看看你”。马良友这两天在牢里头发凌乱胡子拉碴的,或许是没睡好的原因眼袋特别明显,马夫人心疼的摸摸马良友的脸说:“我儿哪里受过这等苦,全怪那李忠诱惑你要去办什么制药厂,他自己怎么不主事?他肯定早就知道这里面的厉害了。这奸诈小人为娘一定不放过他,不会让你白白受这苦。”马翠莲小心的问道:“妈,李叔叔怎么害我哥了?”马夫人气愤的说:“呸,什么李叔?他李忠也配让你叫李叔?明明是合伙开的厂,持股都差不多,他也是厂里的老板,怎么他就没事?偏偏逮你哥?就是那小人把责任推的一干二净,只能让你哥一个人撑着了。”马良友说:“我的新药之前是没问题的,中间肯定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我在牢里什么也办不了,保全李叔留在外面是权宜之计为的是想办法保住药厂,这是我多年的心血”。即使他这样说,马夫人也不这样想,心想“那他怎么不进来蹲着”?便说道:“傻小子你就傻吧,你哪里知道这就不会是那李忠的诡计?”马翠莲听她哥这样说心里倒是舒坦多了,心想原来是这样,李叔叔并没有做什么不仁义的事情。当然她为的不是李忠好与不好仁义不仁义,更多的是关心与李明程李兰芳之间的关系。如果李家真与马家结下仇怨,以她父母的性格是撒尿都不会朝那一方的人。

    很快看管的人就来催促了:“快走吧夫人,换班的人要来了。”便把马良友带回牢房去了,马夫人和马翠莲热泪盈眶的看着马良友离去的背影甚是伤感。马夫人又拿出多卷钞票交给那看管的人拜托他一定要好好善待马良友,别让他受皮肉之苦,日后将会重金酬谢。那看管的人每月才领2个大洋的薪资,哪一下见过这么多钱,还能归为己有,眼睛都发亮了。接过钱就往兜里揣连连说道:“夫人请放心!马少爷就是我的少爷,必不得亏待了马少爷。”

    听他如此说马夫人娘俩这才不舍的离去。

    娘俩回到家已是半夜,赵妈合着衣在沙发边睡觉,见她们回来赶紧去厨房把已做好的饭菜重新热了热。马夫人神情憔悴的说:“我没胃口,你们快吃吧,我上去躺会儿”说着便上楼了。赵妈也不相劝,她明白马夫人此刻心里必是极其难受,哪位母亲能在儿子出事的时候还能吃能睡,那可正是缺心少肺了。马翠莲见赵妈和衣睡觉估计也没吃饭,等我们等到现在,便说道:“赵妈过来一起吃吧,你肯定也饿了”。这赵妈来马家已经十多年了一直勤勤恳恳,马家不论老爷夫人还是少爷小姐都仆人都是当自家人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