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年节至
大衍八年初的正月很快便到了。
虽然前日已过了除夕,可齐府上下却还是一片忙碌景象,今年与往年不同,齐隆升任了太常寺的主簿,府中的大公子如今又是一城的统兵之人,所以来府走动拜年的人比起往年多了好几倍。
良卿看着外面已经下了两天,却还是未停的雪,回身对白笙道:“公子,外面的雪好像越下越大了,咱们今日还要出门吗?”
“要的,今日已是初二了,咱们要去安师那拜年,然后要去洵王府,想来元昭他们都在那,这样咱们就省的再跑其他地方了。”
闻言良卿只能出去吩咐仆人备车马,然后翻出最厚实的皮裘,将自己紧紧的裹了起来。
马车在漫天大雪中,碌碌的驶向了安洋的府邸。
到得府前,良卿上前递上拜帖,可却从门役口中得知,府中主人家清晨便出了门,还未归府。
“公子,安少师不在府中。”
白笙闻言只能让马车改道,先去洵王府,二人刚下马车,府内便有侍从出来,请白笙和良卿入府。
一进客堂,只见屋内觥筹交错甚是热闹,不仅几位与白笙相熟的皇子都在,就连普源和昭原侯世子武绪也在。
见状白笙方一进门,便躬身一礼道:“白笙给诸位拜年了,祝各位新年大吉,事事如意。”
他还未直起身,便听普源叫道:“行了行了,就等你了,怎的来的这么晚?要不是老六他们说你定会来这,我都准备去你府上找你了。”
白笙听到他这样说,只得轻笑一声回道:“我去了安师府上,可却扑了个空,所以才来晚了。”
白笙一边说着,一边去掉身上落满雪的绒裘,随后走过去坐定后,才继续道:“不管怎样,是我来迟了,我自罚一杯。”
说着,他便端起良卿为他斟好的温酒一饮而尽。
却未曾想,那酒虽闻着香纯如幽兰,可入口后却是辛辣刺喉,犹如吞下一团烈火般,他一口饮尽这样一杯烈酒,不由被呛的掩口直咳。
屋内众人见他这样子,不由纷纷大笑,元康忙过来帮他拍着后背,嘴上笑责道:“你呀,那可是我三哥带回来的西洲烈酒,你平日间又甚少饮酒,怎的能这般喝?”
延熙却是抚手笑道:“今日倒是难得见到你如此狼狈的样子,往日间,你总是那副出尘清雅的样子,总让人觉得好像不食人间烟火似的,直到此刻方才让我觉得,你也同我们一样身处凡尘。”
自那日酒醉后,他与白笙之间的关系倒是亲近了许多,如今相处起来,也不再似往日那般诸多客套与顾忌了。
“诶?听七叔这般说,我也想起来了,平日间与白笙相处时,虽是让人觉得舒服,可总是会觉得他离我们甚远,我还一直当是自己的错觉呢。”元康也出声附和道。
此时白笙已经压下了喉间的不适,喝了口热茶顺了顺气,才回道:“我只是往日间性子淡些,哪里像你们说的那般让人不得亲近。”
见白笙这样说,众人也只是笑笑未再多言,毕竟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性情,这是要求不来的。
此时普源却转而对着武旬道:“武旬,听说你要和荣欣公主定亲了?”
听普源提起此事,正低头吃着菜的武旬,眉间微不可查的皱了一下。
可等他闻言抬起头时,面上却丝毫未露,只是带着适宜的笑容,唯有那旁人探查不到的眸底,埋着深深的冰冷。
他淡淡的应道:“是啊,已经订好日子了,三月中定亲。”
“日后我们可是一家人了,你小子以后可得好好待荣欣。”元康也是笑着说道。
安元晨与昭原侯同属军中,往日间也多有交集,于是也开口说道:“昭原侯离京驻守南原,也有三年了,如今你和荣欣亲事已定,想来昭原侯不日也要回京了吧?”
“是,父亲他初春时便会抵京。”
“那不是正好可以赶上陛下的寿辰?可惜我父亲过几日便要回北岭了,不然就可以瞧见,我在这次的竞马赛上披荆斩棘了。”普源似是一脸遗憾的道。
“得了吧你,镇北帅回京后,你明明被管的苦不堪言,天天向我等哭诉,如今又摆出这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作甚?”
“再说了,这竞马赛哪次也没见你披荆斩棘过,这次我三哥又在京,你哪来的信心?依我看,你倒是该庆幸镇北帅要离京了,不然看过你的竞马赛,你怕是又要挨上一顿家法咯。”
元康毫不迟疑的便揭穿了他,普源闻言也没有恼,只是装模作样的摇头轻叹道:“唉…你这凡夫俗子怎的懂我。”
屋内众人见他那副样子,不由的都被逗弄的失笑出声。
待得酒宴散去时,良卿谢绝了要帮忙的王府侍从,自己扶着已经面色驼红、步履微跄的白笙,将他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倚靠在自己身上,就这样慢慢向外走去。
直到外面的冷风拂过,白笙的眸中才清明了许多。
他侧过头看向有些吃力的扶着自己的良卿,温声道:“无碍了,我自己可以走了。”说着,便直起身缓步朝外走去。
上了马车后,他整个身子都靠在了车壁上,轻揉着眉心苦笑道:“这西洲酒还真是烈啊,我一共只饮了几杯便醉了。”
见状良卿道:“公子是不胜酒力喝的又急了些,如今可好些了?”
“无碍了,只是还有些昏沉,休息一下便好...”他的声音渐渐低沉,直至微不可闻。
良卿抬眼一瞧,却见他已然闭起眼,靠着车厢睡了过去。
起身凑近,帮白笙把身上的狐裘拢紧实了些,又拿起了车厢中的软靠为他垫在了颈后。
此刻雪后的阳光,慢慢从车窗外投射了进来,映在安静沉睡的白笙面上,温暖柔和的阳光,让他此刻显得很是恬静,如朝霞映雪般让人挪不开眼,良卿看着看着,便出了神。
恍惚间,好似时光回溯,她又回到了幼时。
小哥也是在这样的午后小憩,良卿蹑手蹑脚的走到他的书桌旁,趴在那瞧着他熟睡的样子,然后恶作剧般的用指甲拨弄着他的长睫毛,直到小哥痒醒后,抓住她作怪的手宠溺的嘟囔着...
那些旧日里的笑闹声,如昨日般响在良卿的耳边,让她的眼中不由慢慢氤氲出了雾气,整个人都呆呆的愣在那,连白笙已经醒来都未察觉。
白笙一睁开眼,便瞧见了良卿出神的样子,又见她眼中似有泪光,不由的愣了愣。
片刻后,他才轻声问道:“在想什么,想的这般出神?”
良卿被他的声音惊醒,忙低下头把眸中的温热掩下,随后才低声回道:“没,没什么,只是公子熟睡的样子让我忆起了些许旧景,还有...亲人。”
“良卿,你的亲人都不在了吗?”
良卿闻言只是低低的应了声,没有答话。
白笙沉默了半晌,没有再问,只有望向良卿的目光变的越来越柔和。
良久,他才用很轻的声音,似许诺又似叙述的说道:“若你不嫌弃...此后余生,我便是你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