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旧梦生

    客堂中,待众人落座,侍从奉上热茶点心后。

    安延熙才沉声问道:“老三,你臂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你回京前羌族又犯境了吗?”

    众人闻言面上皆是一肃。

    云晋皇朝西境与大羌接壤,羌族不善商贸,所占土地又是整个大陆最为贫瘠之地,所以羌人的生存之道便是以战养民,这致使他们生性极为团结好战。

    羌人男子大多十一二岁便已入战场,其族勇士更是悍不畏死,骁勇善战,因其领地紧邻云晋,于是这片广袤而又富饶的土地,便时时被羌人觊觎,他们只要稍有薄粮便会兴兵犯境,烧杀抢掠。

    若云晋大举兴兵攻打,他们便依仗恶劣的环境和地势与云晋的大军周旋,甚至是直接撤回大后方,致使云晋几次的大举兴兵,都因兵线过长,粮草补给困难和作战环境过于恶劣,而不得不放弃。

    以至于如今的羌族,已然成为了云晋的一块癣疾,羌人的勇猛和羌地的贫瘠,都使得强行攻打变的得不偿失,可连年的骚扰和劫掠,也使得他们成为了一个持久的麻烦。

    而宁王安元晨正是如今云晋西洲的统帅。

    “不是,只是回京前抓捕几个潜入西河城的探子,其中一人的武艺颇高,我一时大意才挨了几下,没想到最后还是让他逃了。”

    安元晨似是又想起了当时的场景,脸色变的很是难看。

    安延熙闻言不由问道:“羌人探子?他们遣人入城作甚?”

    “不是羌人,虽然抓到的那几个到死都没开口,可我与羌人对战已有三年了,很是了解他们,那几个细作绝不是羌人。”安元晨道。

    “不是羌人?那怎的会潜入西河城那般偏远之地”这下众人皆是有些奇怪了,安元晨摇了摇头,他也想不通。

    安延熙道:“算了,不想这些了,那些探子死的死逃的逃,我们在这也想不出什么,倒是老三你,边关那般危险的地方,你莫要万事都冲在前方,还是保全自己要紧。”

    “是啊,三哥你在外征战切记要小心,战场凶险万不可大意。”元康也接口说道,安元晨知道他们是关心自己,于是便认真的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对了三哥,你进宫见过父皇和丽娘娘了吗,你不在京中的这两年,丽娘娘可是时时为你悬心呢。”元昭开口问道。

    “见过了,我入京后便直接去了宫中,母亲和我说,我不在时你们常去向她问安陪她说话,你们都有心了。”

    “我们是兄弟,丽娘娘也是我们的姨娘,都是应该的。”

    “这次回来能待多久?”安延熙问道。

    “父皇说我在外两年,暂时不准备让我在离京了,西洲那边已经交接给瞿将军了。”他话语中有些黯然,毕竟对他来说边关的生活虽是清苦,可却比这京中快意太多了。

    “三哥,别不开心了,父皇也是疼爱你。”元岷则像个小大人一般的劝慰道。

    见他那幅人小鬼大的样子,堂中众人皆不由的大笑出声。

    安延熙接着劝道:“岷儿说的对,你已在外征战两年了,如今也该过一段安生日子了。”

    “不说这些了,我回京就听说淮王叔病重,你们去探望过了吗?”

    “我们前日便一起去瞧过了,我们去时五皇兄还在昏睡着,所以也没见着人,只是听太医说怕是不太好......”安延熙语气有些低沉的说道。

    他还记得幼时总是五皇兄偷偷带他出宫去玩,可如今他的兄弟,除了当今的陛下也就只剩五皇兄了。

    安元晨见他情绪有些低落,又看到落座后一直默默喝着茶的白笙,于是便换了话题。

    “白笙,我听闻洪城调去了一个很是年轻的统领,也是姓齐,可是你齐家之人?”

    “是,那是我兄长齐白戈。”白笙闻言放下杯子轻笑道。

    “我可是听说,数月前海林犯境的那一战,你家兄长单骑冲入敌阵,一人一骑便取了敌方头阵将领的头颅,可谓是一战成名。”

    “后又一人斩杀敌军三百余人,这般勇武的事,在北方边关的军民中可是早就传开了。”安元晨朗声笑道。

    白笙从未听兄长提起征战时的细况,此时闻言不由一怔,而屋中其余人则纷纷面露敬意。

    安元晨则是继续说道:“听闻他兵法谋略也颇为不凡,最后把敌方主军引至狭溪谷,让我军可以利用地势围而歼之的计策,军中传言便是他献给镇北帅的,我看过军略图,那里地势奇险,他能把敌军主力引到那里,当真是好本事,白笙,有机会你定要引我和你家兄长结交一番,如此奇男子实是让人敬佩。”

    白笙见安元晨面上满是诚恳,语气也甚是认真,不似恭维,知他结交之意乃是真心,于是缓缓回道:“我想兄长之心当与殿下您是一样的,能与殿下您相交应也是兄长所愿,兄长年后便会回京,到时便在我那倾颐院中置上一席酒菜,还望宁王殿下和诸位到时可以赏光。”

    安元晨大笑着应下,众人又聊了些京中闲事,直到天色渐晚才纷纷离去。

    深夜,洵王府。

    二皇兄的那一声“天道不公,老三,孤不服!”的悲啸,回荡在安延熙耳边,四皇兄踉跄的走上殿前玉阶,站在他和三皇兄的面前,笑的无奈又悲凉,眼中却似有热泪,最后一言未发便拔剑自刎。

    滚烫的热血四溅,安延熙抬起手,想拭去脸上那好似要灼伤自己的鲜血,却一下醒来。

    他翻身从床上坐起,轻揉眉心,喃喃的低叹道:“又发梦了...”

    自那场宫廷内战后,他便总是会噩梦连连,安延昆听闻后,便在夜里与他同榻而睡,如此几日他才不再梦到这些了,不想今日又开始发起噩梦。

    他半坐在床上怔了好半晌,才起身赤着脚,走向屋中的烛台把它点燃,回身取下木架上的貂绒皮裘裹在身上,推开窗扇,由着那冷风扑来,把他最后的一丝睡意扑灭。

    他望着窗外那已露微光的远方,那是宫城的方向,他面上似有些迷茫,良久,他才低叹一声,像是问自己,又像是问那远方的巍巍暗影:“这皇位就真的那般让人痴迷?就真的,值得以性命相搏?就真的...比手足亲情还重?”

    他的声音逐渐变得低沉嘶哑,可惜,他还是没有得到任何答案,这夜依旧是那般寂静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