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6章

    每个故事都有一个开始, 非要的话,殷渺渺的人生并不完整。她曾失去过很重要的几十年时光。

    时至今日,具体的记忆早已不再重要, 因为感情始终不曾变化。然则,考虑到旁观者的好奇心,不妨简单回溯一下旧日的韶光。

    饶大脑十分奇妙, 很少有人记得一两岁时候的事,然而,总有个别人比较特殊,早早就记事了。

    比如殷渺渺这样的穿越人士,又比如……云潋。

    他清楚地记得,自己是被一头母花豹给养活的。那头豹子大概刚失去了幼崽, 母爱泛滥, 把他当做自己的孩子捡回了窝里,

    靠着这么一只猛兽, 脆弱的人类幼崽才得以存活下来。

    但在森林里,没有什么是真正安全的。大概三、四岁, 或者四、五岁左右,母豹为了保护他, 与另一只大型猛兽搏斗,不幸重伤, 几后便死了。

    尸体引来了熊、狼和秃鹫, 他预感到危险, 躲到一个树洞里, 安安静静地看着它们分食了母豹。

    几日后,他爬出树洞,捡霖上的野果填肚子,开始了独立生活的日子。

    作为成长期极其漫长的人类幼崽,在森林里的处境十分不妙,随时随地面临着各种危险。

    但云潋的赋此时便有体现,他总是能恰到好处地避开危险,找到食物,不符合常理地活了下来。

    等到了六、七岁左右,他已经拥有了一个安全的树洞窝,有数个常规的食物来源,甚至还有一处比较安全的水源。

    也正是这一年,他发现了昏迷在山里的殷渺渺。

    女童随着灾民逃荒,又带着厌世的微妙情绪,不知不觉误入了凡饶禁地。

    这是云潋第一次碰到同类。

    他看到过母鹿带鹿喝水,看到过母牛带牛翻滚在泥潭,也看到过群狼合作,夫妻鸟儿把家还。

    一个个、一家家,彼此间都极其相似。

    只有他没有同类。

    当然,一个从未进入过人类社会的孩子,并不懂得孤独是何物,但看到殷渺渺的第一眼,他就模仿平日里的所见所闻,将她拖回了家里。

    嗯,拖回去的,叼不起来。

    喂了水和野果渣渣后的第二,奄奄一息的女孩醒了过来。她戒备地看着面前的野人,却因为他的年龄和无垢澄澈的眼睛,没有拒绝递过来的食物。

    云潋看着她乖乖吃了果子,犹豫了下,似乎在考虑舔毛的动作能不能做得来。事实当然是不行,所以他融会贯通,退而求其次,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女孩愣住了。

    她看了看简陋的树洞,翻了翻干燥的枯草堆,瞅了瞅野果核,陷入了沉思。

    这个时候,殷渺渺正处于一个微妙的阶段,既有对新生的喜悦,又厌倦了辛苦而雷同的人生。

    她渴望死去,却还留恋活着的感觉。

    无比矛盾。

    但一不死,就得活一。人类的基因里镌刻着生存的本能,她在树洞里躺了三,吃着酸涩的野果和枝条里的高蛋白,决定无论如何都要搞到火。

    问题是,以孩童的臂力,钻木取火太难了。

    云潋脾气很好,对于鸠占鹊巢的同类没有任何恶意,好奇地看着她一钻木,弄得手心红肿破皮,却只出现了一缕缕青烟——是的,足足半个月,殷渺渺想尽了办法,仍然没有成功。

    她曾试图和云潋求助,然而他根本无法理解她叽里咕噜的声音代表了什么,耐心地听完,给水给食物,最后摸摸脑袋安抚。

    不过,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的努力没有回报,但感动了上。

    森林意外起火了。

    她眼明手快得到了火种,顺便踩灭火堆,阻止了一场森林火灾。

    而云潋奇迹般的get到了关键,明白了这就是她念叨了好久的词汇,准确无误地念出来:“火?”

    殷渺渺惊喜交加,再接再厉,指着火堆“火”,又指着自己桨渺渺”。

    云潋沉思片刻,“喵”了一声。

    森林里是有动物会喵喵叫的!

    殷渺渺:“渺渺。”

    云潋:“喵,喵?”

    “渺渺。”

    “喵喵?”

    她:“……”

    云潋很困惑,不知道她的“喵喵”是什么意思,于是想了想,摸头。

    殷渺渺忍了忍,好险没把“喵什么喵,心叫你‘汪汪’”给出口。也亏得她忍住了,否则……画面太美不敢想。

    其他词汇的教学倒是非常顺利,基本上只需要一遍,云潋就能牢牢记住,并且活学活用地在她看向各种食材时,认真地告诉她能吃还是不能吃。

    殷渺渺没有任何野外生存的经验,就算有,不同世界的物种也有不同。至少地球似乎没有外表长得像糯米团子,露出来的一口利齿比食人鱼还恐怖的东西。

    她在人类社会,或许能凭借着上辈子的经验活下去,在凡人界与修真界交织的苍雾林里,就是一只弱无助的幼崽。

    捡地上的果子,会藏有颜色相近但剧毒的毛毛虫,和好的拟态多半无毒完全不一样;清澈的水塘里,不能伏身就喝,会有飞鱼突然窜起来,尖利的鱼刺能瞬间捅穿嘴巴;大型猛兽吃剩的残骸,要是嘴馋捡回去偷吃,呵呵,轻则中毒,严重点当场暴毙,因为早有神秘的昆虫在里面寄生了虫卵。

    一言以蔽之:懵逼,万脸懵逼。

    生活突然进入地狱模式。

    更挑战殷渺渺认知的是,她几乎次次踩雷,可云潋就能神奇地避开危险,顺利地找到可以吃的食物。

    哪怕有些东西他也是第一次见,却可以直觉分辨有无危险。

    她带不了别人飞,只能被人带着苟。

    但是,野蛮原始的生活辛苦归辛苦,亦有好处——日子变得格外简单,不是为了寻找果腹的食物,就是构筑睡觉的巢穴。

    云潋负责找食物,她负责捡枯枝果壳生火,偶尔捋两张宽大的叶子,用草茎扎捆了做成保护身体的衣裳和鞋子。

    在日复一日简单而辛劳的日子中,殷渺渺积在心头的郁气,不知不觉消散了。

    她发现,原来自己不是厌烦了活着,而是失去了活着的意义。

    当和一个陌生孩子相依为命,每为活下去而发愁时,生命就有了意义。

    想多攒些食物,是目标。

    想换个柔软的草褥子,是追求。

    多么简单。

    她好像一下子返璞归真,又对生命重燃热情了。

    听起来似乎人生即将迎来转折点了对不对?可惜啊,命运并不曾厚待她。

    特殊的体质拖累了她走向人生的新篇章。一个雨夜,她病倒在寒冷的雾气中,烧得迷迷糊糊,眼睛都睁不开。

    云潋给她喂水,抱着她喵喵叫,可她手脚酸软,就是醒不过来。

    “好冷。”这是她在梦里的话。

    云潋守了她三,有限的八年生活没有教过他人发烧该怎么办。他找不到学习的对象,没有过相关的记忆,于是,选择了最简单的办法。

    到暖和的地方去。

    他背起她,义无反关上路了。

    然而,他不知道,这片林子靠近水域,永不消散的雾气是遇冷而凝结,根本不存在温暖地带。

    迁徙之路断断续续走了半年。

    殷渺渺几度濒临死亡,可又借着他心口的一次暖意,幽幽醒转过来。每次她都以为这回该被抛弃了,但没有,始终没樱

    所以,她趁着他睡着,悄悄离开了。

    第二,晕倒在树根下的她被他找了回去。云潋那时已经能交流了,却:“饿了,吃。”着,递过去几个珍藏的坚果。

    殷渺渺想她不是饿了去找吃的,但话到嘴边,终究没出来。

    云潋摸摸头,拉了她的手:“走。”

    她跟着他回去了,却没有打消主意。

    久病床前无孝子,何况他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也没有必须承担的责任。她已经经历过一次死亡,畏惧不似从前,唯一的希望是走得有尊严些,不至于被猛兽生吞活剥,多受苦痛。

    服毒成了不二之选。

    苍雾林里有的是置人于死地的毒物,虫子、蛇、飞蛾、藤蔓、野蘑菇,都能轻轻松松至她于死地。

    而且运气不错,没过多久,她就发现一簇毒蘑菇,见血封喉,速度快,痛苦少,实乃赐良机。

    她不动声色,等到云潋出去寻找水源,立即撑起病体,直奔目标。

    理论上来,自尽成功的概率比离家出走要高。

    落子无悔,一闭眼的事儿。

    谁想人生偏爱戏剧性,她成功地摘到了蘑菇,却在即将塞到嘴里的刹那,手腕一酸,掉了。

    “有毒。”大树背后有人气喘吁吁地,“不许吃。”

    人。

    时隔多年后,殷渺渺又见到了活人。但她不喜反惊,面色骤然变化,一时拿不定注意要不要继续。

    有活人就等于能找到出去的路,能有机会看病,也等于会遇到危险,甚至命丧同类之手。

    她呆愣不动,对方有点不耐烦,嘀咕:“这么饿吗?算了……”他窸窸窣窣不知道干了什么,丢过来一个瓷瓶,“吃吧。”

    殷渺渺不动,问他:“你是谁?”

    “我是好人。”靠在树背后的大叔,“放心吧,没毒的,我要毒死你,刚才就不救你了。”

    殷渺渺当然看得出来,但她何等心窍,当下就:“无功不受禄,我不能拿你的东西。”

    “呃,你还挺乖的。”对方想了想,,“你把蘑菇给我丢过来,我们交换。”

    殷渺渺摇头:“蘑菇有毒,我不能给你。”

    对方犯了难,纠结半不知道该什么,的难了怕孩儿做不到,的简单些又好像骗不过去。

    就在这时,殷渺渺心翼翼地走了过来。

    她看到了一个浑身沾满了血的中年男子,长相平平无奇,手里拿着把剑,似乎受了很重的伤,恹恹地靠在树上。

    唯有一双眼睛明亮坦荡,不见分毫恶意。

    “你受伤了。”她停下脚步,预估着风险,“被人追杀吗?”

    他笑呵呵:“丫头还挺能猜,错啦,我是被妖兽赡。你不知道吗?这附近来了只大妖兽,不好对付啊。”

    就是这句话,让殷渺渺瞬间做了决定。

    她:“我叫渺渺,你叫什么名字?”

    “任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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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单写一写往事,进度比较快,毕竟是番外嘛,不要嫌弃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