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 观针
人丢大了。
夜里很静,再小地声音也会被无限放大,何况动静本来就不小。
刘老爷子是最后一个赶到的,倒不是因为他上了年纪腿脚慢,实在是住的最远,紧赶慢赶,还是慢了一步。
他赶到时,孙子裸了身子,抱着粗壮大树说着胡话,动作也极其……下作,丑态毕露。
有人在那里拉他,有人忙着给他披裹遮挡,但陷入疯狂地人,没那么好控制,收效甚微。老爷子走过来,他们也就让开了。
在医道上浸淫数十年,一眼看过去,刘老爷子就知道孙子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叹息一声,缓步走过去,抬手在孙子后颈上拍了一下。人顿时软瘫下去,白肉蹭着黑树,啪地一声坐地上,往后躺倒时,老爷子拿脚踢了一下,人顺势倒到一边,往地上一指,“把这混账抬回去。”
两个壮实一些的男人过来,拿床单把人一裹,架起抬走了。
由于场面太过劲爆,并无女士旁观,有些是听到声音就决定不过来,有些是过来看了一眼,便匆匆离开。所以刘老爷子扫视一圈,也就看到吴昶一个当事人,招招手,“跟我来。”
老爷子在前面走,吴昶紧走两步跟过去,在落后一个身位的地方放缓,亦步亦趋地跟着。
两人一起去了刘平房间,老爷子一个眼神,其他人就都退出去了,走到床前,看着孙子通红地身子,开口问,“知道他怎么回事?”
不知道他问的是事起缘由,还是造成这种结果的原因……其实差别不大,老人家肯定都看的出来,所以吴昶直接摇头,“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刘老爷子看他一眼,走过去坐到床边,从口袋里摸出一只针包,里面密密麻麻插着粗细长短不一的银针,有一些泛着金黄地光泽,应该是金针了。
宽泛来说,吴昶也是用针地好手,只不过两人用针地目的不一样罢了,一个救人,一个杀人。还有一点他很清楚,老爷子救人容易,想杀人也不难,而他想救人,大概是没那个能力的。所以,他稍差……这是自我贴金的想法。
目不转睛。
刘老爷子不紧不慢地在孙子背上插了十五根针,在旁人看来,那些针不过扎、捻、插了进去。但吴昶却看到了十五种不同的入针手法,之后悬针、颤针、搓针、弹针、压针等等等等,手法就更加多了……变幻太多太快,纵然用心看了记了,也不敢说记得完全。
刘老爷子松手时,最后一根针震颤嗡鸣不已,带着周边的肌肉微微颤动,最神奇的是,其它十四根针虽未有动静,但周边都有紫红的血珠挤出来,刘平身上的烫红,随之渐渐淡去。
“不服老不行。”拍拍手,弯动一下手指,刘老爷子回头看他,见他神情专注,问,“对这个感兴趣?”
吴昶点头,他的确感兴趣。很多手法都是他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若是学会了……呵,想想而已。
“想学?”刘老爷子又问。
吴昶想了想,摇头,“不了,老爷子一生治病救人……就这样一直下去吧。”他要跟老爷子学了这些,终有一天,会坏了老人家的功德。偷看两眼,参考一下,已经过分了,还是不要更过分了。
“倒也实诚。”刘老爷子这样说了一句,又低头看孙子,一声叹息,“别是我害了他……这次诊费免了。”
孙子想做什么,凭他疯狂时不断提起的名字,也能一清二楚。又是何种药物导致他这样,也没人比自己更清楚……至于孙子怎么害人不成反害己,不想追究,总归是他自取其咎。
“这可真是让人开心的事。”不收诊费,算是保全了自己的脸皮,吴昶也顾不上客气,赶紧敲定了,之后才道,“不管您相不相信,愿不愿听,都想跟您说一声。这个夜,我是想它平平静静的,可意外来地时候,根本不和我商量。”
刘平想做的事情,别管做没做成,只要付之行动了,换了平常,他今晚算是活到头了。
但他们是来求医问药的,别说还有刘颖的关系在,就这一点,他就不得不忍着不快留他一命。甚至连任何反制都没想过,吓一下就算了了。
闹这么大动静,实在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对他也没任何好处。假如老爷子心中有任何不快,不用刻意去做什么,用药施针时一个不用心,后果就不是他愿意承担的。
他从来不是一个恣意妄为的人。
什么人能杀,什么事能做,他都清清楚楚,每做一件事前,几乎都经过反复考量……不然也活不到现在。
越是活的极端,越是少不得算计,这是很多普通人一辈子都不会去想的事情,也用不着想的事情。
所以许多人不明白,想着别人,其实就是想着自己。有些细节忽略了或者压根不在意,很多时候,坑的只是自己。
他想着照顾老爷子的情绪,刘家的颜面,只是……砸了。
其实把话说白也不好,但他还是说了,其它的……听天由命。
希望是好的结果。
刘老爷子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像是确定了什么,转过了头,又去看孙子去了。斑斑点点的血珠之间,皮肤已经恢复正常颜色,侧耳静听,呼吸也平稳了。
活动一下手指,刘老爷子吸了一口气,沉声道,“看准了。”
说完,又开始起针。入针的手法不同,起针自然也不同。或许有人会说,这不是故弄玄虚么。人家西医一针扎下去,除了血管没什么需要注意的,拔的时候更不需要麻烦,自己就能办的事情。
可这两种针是不能拿来比较的。
西医用针,多半是为了将药物注射进去,或者放一些东西出来,针在整个过程中,不过一个管道而已。
针灸不同,简单来说,针不止是工具,还是药……不管西医中医,药都是不能乱用的,再复杂小心也不为过。
失之毫厘,差之性命。
这样的说法,一点都不过分。
而刘老爷子的针法,在宽泛意义上虽仍旧属于“针灸”,但已经近乎道,不再是一般意义上的“针灸”,或者说平常所见那种。
若按西医的说法,大概是医校学生与顶级专家的差别了。
而对吴昶而言,什么医都无所谓的,关键是大师亲自演示,机会实在难得,除了摒弃杂念,用心去记看,再没什么能对得起这次机会了。
心无杂念,目不转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