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罪恶之都

    每年都有很多人从全世界赶到拉斯维加斯,他们称这里为梦幻之都。

    这是一个从沙漠之上凭空建立出来的世外桃源,它是美国的精神心脏,是被浇筑24k镀金再镶满钻石的信仰,似乎一切不可能的在这里都变为可能。上一代的梦想家们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盖出了世界上最奢华的酒店,最大的喷泉和水上乐园,和所有人梦寐以求的一切——最顶级的酒、最闪耀的霓虹灯和最美的脱衣舞女郎。

    每一个初来乍到的人都会被这里的声色犬马击中心脏最脆弱的地方,沉浸在欲望中无法自拔,最终忘了自己是谁。没人能拒绝赌场的诱惑,就像没有人能拒绝贪婪的本性一样。这里没有窗户,没有钟表,二十四小时的恒温制冷和灯光系统让你永远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角子机的音乐和硬币声交迭响起,兔女郎带着笑把扑克牌发在你手上,轮盘上不停变换的数字,巨大led屏幕上闪动的钞票,这一切的一切都在暗示梦是真的,你就是天选之子,是下一个一夜暴富的赢家。

    于是一堆又一堆的人从全世界赶来,献出自己的金钱,时间,甚至性命。大部分人的际遇随着沙漠热风消失在尘埃里,没人知道他们到底是否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拉斯维加斯最大的魔力在于,无论赌客如何瞬息万变,赌局一旦开始,就永不停歇。

    “你身上还剩下多少钱?”达尔文一边问烂鸡鸡,一边穿过一面又一面霓虹灯牌。

    “唔……”烂鸡鸡摸了摸干瘪的钱包:“也许使劲凑一凑,还能凑出个40刀。”

    “够了。”

    “老兄,你不会想用40刀搏一万块吧?”烂鸡鸡跟在达尔文身后,有些心神不宁地问。

    “嗯。”

    烂鸡鸡咽了口口水。

    “我不是想打击你,但我们不是在拍电影,40比一万耶,这比例也太悬殊了,简直是痴人说梦……抢银行还现实点。”

    达尔文没再说话,他们俩又往前走了好一会,逐渐远离了最繁华的拉斯维加斯大道,把绚丽夺目的彩灯抛在了身后。

    “这他妈的是去哪?”胖子忍不住问。

    “费蒙特街,老城区。”

    一般的游客并不会去老城区,尽管那里曾是拉斯维加斯的发源地,但它代表的是这座城市并不光彩的另一面:狭窄肮脏的街道,夹杂着毒品和尿液味的老式舞厅,倒闭的色情电影院和黑人应召女郎的广告都在提醒着一件事情,那就是这座梦幻之都在过去还拥有另一个名字——罪恶之城。

    “新城的赌场都是联网的监控镜头,还要查证件,对我们很不友好,”达尔文一边说一边按着手机:“老城区赌场招待的都是些只能活在暗处的赌客。”

    烂鸡鸡环顾四周,街角的报纸堆里坐着目光呆滞的乞丐,其中一个胸口挂着脏兮兮的乞讨纸牌:

    【我已倾家荡产,如今只想回家。】

    想到过不了几个小时自己也许也会成为他们中的一员,烂鸡鸡情不自禁地抹了抹鼻头上的汗。

    “你以前赌过钱吗?”胖子小声嘀咕着:“你要赌什么?21点?百家乐?还是德州扑克……等等,该不会是老虎机吧?这也太扯了……”

    “我们不赌钱,”达尔文忽然停了下来,在他面前是一个看起来很有年头的小赌场,和这条街其他的赌场一样,发黄的广告牌岌岌可危地悬挂在木制推拉门上面,字体还保留着四五十年代的old school花体风格,门外稀稀拉拉镶嵌着彩色玻璃,拼凑出北欧神话里海妖的图案。

    “啊?”胖子一下没反应过来。

    “除了庄家没人能在赌桌上一直赢钱——那只是赌客一厢情愿的想法,自欺欺人而已。”

    “你怎么知道?”

    “如果上两个学期你学好统计学,你也会知道。”

    “那,那既然我们不赌钱,我们来赌场干嘛?”胖子吃了瘪,有些结巴地问到。

    “我们要去找一个一直赢钱的人。”

    “啥?”烂鸡鸡被绕得晕头转向,翻了个大白眼:“我他妈的就不懂了,你刚才不是说赌场里除了庄家没人能一直赢钱吗……”

    没等他说完,达尔文已经推开了赌场的门。

    和他预料的一样,这种上了年头的老赌场别说查身份证了,连安保人员都没几个。大厅里不设禁烟,博彩区稀稀拉拉坐着一些吞云吐雾的赌客,他们之间有纹着花臂的墨西哥人,也有操着浓重口音的本地居民,他们身上没有照相机和旅游包,赌桌上压的也多是现金而非筹码。但无论是新城区的观光客还是这里的旧相识,赌徒从本质上来说都是一样,他们在赌桌上的眼睛都一样红。

    达尔文让烂鸡鸡到水吧买了两瓶啤酒,然后就开始看似漫无目的地在赌场里转着圈。达尔文不爱喝酒,买酒除了让自己看起来有事可做,更重要的是显示他俩都消费了——赌场永远不会赶走花了钱的客人,下注只是时间问题,哪怕只买一瓶啤酒,也是好的开始。

    随后整晚的时间里,达尔文换了几个类似的赌场,啤酒喝了一瓶又一瓶,从不下注却在赌桌不远处静静看着,烂鸡鸡猜不透他想干嘛,直到快天亮的时候,达尔文忽然扬了扬脖子:

    “就是他了。”

    达尔文所望之处,有一个看起来将近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略微有些秃顶,其貌不扬,腆着一个啤酒肚,一身灰褐色毛呢西装,应该穿了很多年,已经洗得起球了,看上去十分寒酸。

    烂鸡鸡有点不解地盯着这个中年人看了半天:“你到底想干嘛?你不会想抢劫他吧?姑且不说打不打得过,这哥们看起来横竖也不像有一万美金的人啊!”

    “他已经在那张桌子上赢了五万了。”

    “不可能吧!我刚刚才看到他输给了庄家呀!”胖子长大嘴巴。

    “那都是障眼法,”达尔文沉声道:“他输赢的比例一般是4比1,表面上看输的比赢的多,但输的时候他下的注都相当小,最多也就是几十刀,可他下注三五百的每一轮都赢了,不但把输的钱赢回来,还赚了好几番。这不是巧合。”

    “你是说,他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赢?”

    达尔文点点头,忽然转过身对烂鸡鸡说:“你的隐身术现在还管用么?”

    “时灵时不灵吧,你知道的,我必须高度紧张的时候才能发挥,”胖子看了看手里的啤酒,他已经有点喝晕了:“现在这个moment……”

    “想想汪旺旺和m,”达尔文压低了帽檐:“你能再宿醉一宿,但她们俩有可能正危在旦夕。”

    “你需要我做什么?”

    “你看到他的口袋没,”达尔文沉吟道:“碰碰运气吧。”

    “blackjack(黑杰克,玩家拿到21点扑克牌的称呼),”负责发牌的荷官是个涂着深红嘴唇的白人美女,她撩了撩耳边的卷发,看着中年男人的牌面:“恭喜。”

    中年人笑着随手扔出一枚100面值的筹码:“你的小费。”

    女郎娇笑一声,一边收下筹码,一边把扑克牌放进洗牌机。

    “天快要亮了,魔法只能在夜里实现,晚安,女士。”

    “早安,祝您有愉快的一天。”

    中年人向荷官扬了扬头,揣好筹码站起了身。他没用多长时间就在兑换台拿到了几捆现金,离开赌场时天已经蒙蒙亮了,中年人打了个哈欠,哼着歌走了几步,拐进路边一间通宵营业的老式酒吧。他没有坐进卡座,而是在吧台找了个座位,点了一杯龙舌兰径自喝了起来。

    “先生,您看起来真高兴,想必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好事情。”

    中年人转过头,看到一个带着鸭舌帽的亚裔少年,背着一个旅行袋站在自己身边坐下来。

    “呵,还行吧,”中年人笑了笑:“手气不错。”

    在拉斯维加斯的每个人都知道这句话什么意思。

    “那您一定赢了不少吧?您能请我喝一杯吗?”

    中年人愣了一下,但随即哈哈一笑,豪迈地跟酒保招了招手:“无论这孩子要什么,给他来一杯,算我的!”

    “谢谢您,”达尔文对酒保做了个手势,让他先别过来:“但我想喝的这杯酒有点贵,不知道您请不请得起。”

    “哦?”中年人扬了扬眉毛:“小子,得寸进尺的结果也可能是一无所有,但我今天心情很好,有点兴趣听你说下去,你想要多少?”

    达尔文伸出五根手指。

    “五百?”中年人冷笑一声:“我挺佩服你的胆量。”

    “不,是五万。”达尔文更正道。

    “小子,趁我没站起来给你一拳之前,你最好自己离开这里。”中男人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凶光。

    “为什么你不先看看这个呢?丹尼尔,”达尔文边说边把一个东西推到中年人手边:“或许看完之后你就会求我不要走了。”

    那是一台新款的彩屏手机。

    中年人的脸色一下变了,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西装口袋,里面空空如也。

    “你在赌桌上出老千,”达尔文缓缓地说:“输五次赢一次,但你总能在赢的那次一掷千金下注——因为你知道赌场监控的是输赢比率而不是压注大小——你这一招骗过了赌桌上的记录仪,但没骗过我。这只手机里有你和那个美女荷官的照片,你们很早就认识,你买通了她,利用她发牌的便利暗示你庄家拿到的牌。这部手机里的照片我已经拷贝了。”

    “你是怎么做到的?”

    “破解一只手机并不太难,”达尔文耸耸肩:“而我刚好是黑客。”

    “不,我是问你怎么拿到我的手机的,我一直很谨慎……但我从来没察觉有人接近过我。”

    “我没有接近过你,但我有帮手,”达尔文用开玩笑的语气淡淡地说:“一个会隐形的神偷,超能力者,你信吗?”

    “看来你没打算告诉我真话,”中年人压低声音:“五万块买几张照片,你胃口不小。”

    “那要看你觉得自己值多少钱了,”达尔文凑进他:“五万块买一条命不算贵。你知道在拉斯维加斯的赌场出千意味着什么。如果这事情发生在卡撒宫或是美高梅(注:新城区的现代化赌场),他们或许会报警,你会被带走关个几年。但你现在是在费蒙特街的三不管地带,这里没有人依靠警察解决问题——运气好的话赌场老板只会要你一只手,运气不好的话,什么都有可能。”

    中年人用他棕褐色的眼睛紧紧盯着达尔文,半响道:“好吧,小子,你赢了。”

    说完,他不再看达尔文,而是拿起手边的那只牛皮包,推到达尔文旁边的凳子上。

    “我确认我安全离开后自然会把证据都删掉,谢谢你的酒。”达尔文拿起牛皮包,头也不会地快步走出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