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为谋(二)
“胎记、名字、经历……甚至是样貌,都对的上,不会有错了。”温姬揉了揉眉心,面上的憔悴更加明显。
李其姝眉间轻轻蹙起。
这样的故事无异于天方夜谭,若是换做其他任何人来对她诉说,她都会笑着斥为胡言,但温姬憔悴的面容,紧缩的眉头,反常的行经,却不得不叫她相信,这个如同笑话一般荒谬的故事,或许是真的。
汉宫之内,不缺风姿娇娆,君王宠妃的佳话,当然也不缺鸩酒暗箭,取人性命的诡计。
临朝称制颠覆乾坤的吕雉,得享宠爱却成人彘的戚姬,嫁予舅舅孤独终老的张嫣,默默无闻厚积薄发的薄姬,有心无意登上后位的窦漪房,自然还有这金屋藏娇罢退长门的陈阿娇,生男无喜生女无怒的卫子夫。
或许有一日,自己的佳人曲,玉搔头,亦会成为后人或是艳羡,或是惋惜的口中故事。
她又如何不能去相信,这十余年的帷幕之前,真的掩盖着这样一段故事。
李其姝压下心思,试图令自己的思绪变得清晰。
以如今的情势来看,阿皎出世的时候既然背负着妖星之名,而这么些年来,也无人提及这段隐晦的往事,想来要恢复其身份是不可能的,那温姬要自己去做的事情只有一件——将阿皎同纠缠不清的雠仇分开。
那人是谁,不言而喻。
她缓缓开口,“主事担忧的是……冠军侯?”
温姬点了点头,终于露出一丝欣慰的神情,“如今他们二人便在上林苑中,我鞭长莫及,还望李婕妤相助一臂之力。”
李其姝心中一转,已是了然,“其姝,自当从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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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皎替霍去病换了药,伸手以指尖匀力缓缓摁过他的伤处,察觉到那里的骨头已经复位,便喜道:“再过几日便可以拆去夹板了,你果真是铁打的骨头,连骨伤都恢复得比别人快些。”
虽然还要月余才能康复,但这样的恢复进度,已经令阿皎十分意外了。
霍去病掩上外衫,靠在榻边,伸出一只手去捏她的脸,“还是吾家阿皎妙手回春。”
阿皎欣然承受他的夸赞,只是两手上沾了药泥尚未洗净,摊着双手耐着性子让他揉了一会儿脸便道:“好了,劳烦君侯松松手,容我去净手。”
如今天气渐暖,阿皎已经换了轻薄的春衫,浅艾绿色的芙蓉锦上襦配着略深一重的竹青色罗裙,腰间的系带却是一缕明媚的月黄色,似是满身深深浅浅郁郁葱葱的春日扶苏绿意。裙幅上暗织着细细的银线莲花缠枝纹样,在日光下泛着一层浅薄细密的闪烁银光,晃在人的眼底,好似是起伏不定的水色波光,又仿佛是庭院里一闪而过的袅袅晴丝。
她本就肤白如雪,这样深一重浅一重的碧绿颜色愈发显得她明媚纤白,肤若凝脂。
霍去病的眼底便不声不响地铺陈起了一片暗色。
她仰面躲他的魔爪,面上却带着笑,下一刻却感觉到面前有黑影压了过来,腰后被臂膀托住,熟悉的气息靠近,随即是唇边的小梨涡被人轻轻舔舐。
她笑得那么甜,好似小梨涡中都盛了甜酒。
阿皎忍不住轻轻地笑了一下,知道他右臂不便,也不去闹他,轻轻环住他的腰背,由他反复亲吻着自己的面颊、梨涡和唇瓣。
她的手伸进他松松披着的外衫,落在他炽热的背上,那里本来深可见骨的伤口已经愈合结痂,留下粗粝的疤痕,微微凸起,摩擦在掌心有种奇怪的触感。
她无意识地摩擦,却不知道是何处刺激了他,他本来春风化雨般的轻柔亲吻渐渐便得欲色沉重,碾磨过的唇瓣间都带着令她心惊的战栗,甚至不知足地沿着她娇嫩的肌肤,往下流连而去。
哐当一声,恍如惊雷。
阿皎低喘一声,伸手推开了霍去病,抬眼看去,寝殿内的帷幕被人掀开了一角,宫人立在那一角,满目震惊到连话都说不出来,脚下是打翻的铜盆,还有泼了一地的热水。
霍去病伸手将阿皎胸前的衣襟掩好,用自己的身子挡住她,回过头去,看着呆立着的汝香,冷声道:“还没有看够?”
霍去病不适应身边侍女服侍,殿里早就调了不少内侍来,将宫人替换了出去,身边换药擦身的私密之事也由阿皎来做,只是这个汝香,不知是怀揣着什么心思,一而再再而三地越矩。
霍去病此人,因为身居高位,平日里也算随和,但一旦心情不舒爽,骨子里那股长安小霸王冷淡暴躁的脾性便又会一股脑儿地冒出来。他在屋里百无聊赖地将养了这么些天,完全是因为有阿皎在,才勉强压抑着自己的不耐烦,此刻有这个宫人撞上来,自然是不客气的。
汝香如梦初醒,跪下去叩头请罪,满头冷汗涔涔,甚至连肩背都发着颤。
霍去病最烦这种楚楚可怜的模样,不耐烦道:“滚!”
阿皎拍了拍霍去病,对汝香道:“下去吧。”
汝香背过身子去,脑中还是浑浑噩噩的,好似是一道惊雷过后,意识被惊吓得一团模糊,但是方才眼前所见的情形却像是刀刻斧凿般清晰得映在脑海里。
轻纱帷幕之后,高大健硕的男子拥着娇小玲珑的美人辗转亲吻,神情温柔而迷醉。
泪水汹涌而下。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
是一个低微低贱的医女?
她失魂落魄地撞了出去,连撞到了秦椒都未曾察觉。
秦椒轻轻“诶”了一声,追上前去,“汝香,为何如此不当心?”
汝香还是怔忡的模样,两眼发直,说不出话来,“我……我方才入内……”
声音却是低了下来,脸也随着低了下去,两滴泪便随之而落,砸在小臂上。
秦椒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再一揣摩寝殿里有什么人,心中便有了计较,摇头道:“你又冒冒失失地闯进去了?君侯不喜欢宫人服侍,我是交代过你的,何况他同那位医女独处的时候,更是一向不喜欢有人打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