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高热

    阿皎想,自己是有些心软的。

    除开那一丝心软,最棘手的是,她手里并没有真凭实据。

    面对着赵破奴渐渐晦暗下去的神情,阿皎张了张口,才道:“毕竟我听闻,她阻过你们二人的婚事。”

    赵破奴注视着榻上昏迷不醒的卫含光,声音轻得似是一片被风吹散的流云,“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阿皎低低地嗯了一声,心里不知道他说的是她出口阻他和卫含光的婚事,还是他与李其姝那一段过去的时光。

    又听见他道:“但若真的是她所为,我难免要同她做个了断!”

    那声音里斩钉截铁。

    卫含光终于还是被长平侯府接走了,本来留在医馆里是最好的,有妙手回春的阿皎照看祛毒,但医馆里还有一位大肚便便的孕妇和一个调皮活泼的小郎君要阿皎和兰泽分心照看,人手难免不够。

    阿皎笔走龙蛇,将解毒和调理的方子快快地写了,吹干木牍上的墨迹,走出去时,正看着赵破奴横抱着卫含光,将她送入长平侯府那架极为宽大的轩车里。

    她将木牍递过去,出声安抚道:“你们放心,她无事的。”

    赵破奴勉强地笑了笑,“欠了你这样大的人情,六月里少不得要请你来饮一杯喜酒。”

    阿皎扶着门,见身边的人都去侍候卫含光了,才低声道:“我总觉得此事没有那样简单,你要事事小心。”

    好像是夏至之后阴翳在头顶,低沉晦暗的积云,总是有瓢泼大雨的倾向。

    赵破奴揉了揉有些憔悴的眉梢,“往后是春风拂面也好,风刀霜剑也好,日子总是要过的,是不是?”

    阿皎倒是没有想过他这样坦然,唇角也不自觉地勾了一勾,“那便只盼,你们成婚那日,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

    等他们去时,天色已经入暮,阿皎这才觉出疲惫似是水一样涌上来,头亦是发晕,便撑着门在医馆的阶前坐下,缓上一缓。

    冯曦扶着腰走过来,见她一个人坐在阶前,心中生疑,走上前一看,见她面色苍白,唇色浅淡,额上汗珠密布,皱眉问道:“你这是怎么了?也是中了毒?”

    阿皎摇了摇头,“这两日连救了两人,放血放得狠了,吃的又不多,故而有些头晕眼花罢了,不碍事的。”

    冯曦不悦,“自己这副身子养得都不好,还镇日想着去救死扶伤。兰泽,兰泽,方才炖的那盅羹汤不是补血益气的吗,我午后用了碗豚皮饼,撑着呢,先热热端来给你们家娘子用。”说着她伸手扶起阿皎,“这里风大,关了门往里面去吧,饮了汤药好好睡一觉,醒来还有的忙呢。”

    阿皎喝了汤药,回屋躺下,不知是因为失血过多还是因为太过疲惫,沉沉地睡到了半夜里,竟然还发起了高热。

    还是睡在边上的嬗儿最先发现的,本来他靠着阿皎睡得迷迷糊糊的,半梦半醒间听见阿娘在边上轻轻地说着什么,他一个机灵醒了过来,凑过去,听见她轻轻地在唤阿爹的名字,额上尽是汗。他的小手摸了摸阿皎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发现阿娘的肌肤比自己的烫了不少,唬了一跳,连忙跳下去摇醒了隔壁屋子里睡着的兰泽。

    兰泽也吓得不行,忙去院里汲了井水,用铜盆盛了触手生凉的井水,以帕巾在水中浸泡,稍稍挤干之后便给阿皎擦拭身体。但反复几次之后,高热迟迟降不下来,焦急之下,兰泽跑到了院子里,大声叫道:“暗卫呢?暗卫呢?给我出来!我知道你们在这里盯着呢!”

    她喊了好几声,才有个暗影自屋檐上跃了下来,一身玄衣,声音低沉,“何事?”

    “娘子高热不退,速去请太中大夫来为娘子诊治!”

    暗卫听闻是阿皎出事,未等她话音落下便猱身越过墙头,背影融进了沉沉夜色。

    “阿皎如何了?”冯曦被她这一嗓子嚎醒了,披了衣出来,却恰好看见了那个背影,靠在门边,略略一笑,“我便说么,他怎么舍得下她一个人。”

    兰泽是病急乱投医,此刻心中略略理了理思绪,用哀求的目光看向冯曦,“冯娘子……你……你可千万莫要将此事说给我家娘子听。”

    否则娘子肯定又要生气。

    谁知冯曦只是闲闲撩起了一缕发丝挽在耳后,“我看着是那种无聊的长舌妇人么?何况我自己的事情都未必能应对得宜,哪里还有心思去管别人的事?”

    兰泽便舒了口气,忙又进去照顾阿皎。

    东方朔是衣衫不整地被暗卫扛来的,面上神色十分难看,兰泽陪着小心,将他的衣衫掩好,请进屋里,“娘子夜里高热不退,才惊动了太中大夫,还望太中大夫勿要怪罪。”

    东方朔瞥了她一眼,轻哼一声,“不怪罪?怎么可能不怪罪,好好的清梦被人这般粗鲁地搅了,换做是你能就这么算了?”

    虽是这样说着,他还是撩开了幔帐,坐在榻边,看见阿皎正沉沉睡着,面色无华,舌苔红白微腻,又捏起阿皎的皓腕凝神搭脉。

    他的指尖不过在阿皎的腕上略略一按,便有了底,“外感风邪,营血不足,内郁湿热,清阳不升。”

    连日奔波,失血过多,寒气侵体,更兼着心思郁结,难怪有这样一场高热。

    东方朔自袖中拿出一个小小的圆漆盒,内有数颗珍珠般的药丸,他拈起一枚喂入阿皎的口中,“桂枝汤里加一钱柴胡,一钱薏仁,快去熬了过来,等她口中的药丸化尽了,再喂她饮下。”

    兰泽松了口气,连忙去了。

    嬗儿支着个小脑袋扑在榻边,细声细气地问道:“阿娘身上好烫,她会好起来么?”

    东方朔摸了摸他的脑袋,“自然会好起来的,只要你叫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过来看她一眼,认个错,她肯定便好了。”

    嬗儿便支着下巴,不解地眨巴着眼,“阿娘喊了阿爹,还喊了卫姑姑,那该寻哪个人来瞧她呀。”

    东方朔的手揉着他的总角,语气闲散,“这个么……伯伯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