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死线（5）
“我就只是听腻了那些豪言壮语罢了。要想展现自己的才能，别用嘴，拿出实绩来吧。你自己来试试看，试试自己去执行你给他人下达的命令，之后你就知道自己到底做得到做不到了。”
老提督仿佛听到了血液从霍克的脸上流逝的声音。其后出现的光景，比克古根本就连想都没想到过。突然间，年轻的作战参谋的双眼失去了焦点，狼狈与恐惧的表情不断在他的面庞上蔓延开来。霍克鼻孔大张，张大的嘴巴也扭曲成了四角形。他抬起双手，在比克古的视野中遮挡住了自己的脸，一秒之后，画面里传出了分不清到底是呻吟还是哀嚎的声音。
比克古哑然地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突然间，霍克的身影消失沉没到了通讯屏幕的下方。紧接着，画面中又出现了许多左右奔忙的人影，但在此期间里，没有任何人出面解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这是怎么了？”
“不清楚啊……”
一直陪伴在比克古身旁的副官克莱门特大尉也无法回答长官的疑问。两分钟时间里，老提督一直守在屏幕旁等候着。
不久之后，一名身穿军医的白色制服的壮年男子出现在画面里，向着比克古敬了个军礼。
“我是山村军医少校。现在，霍克准将阁下正在医务室中接受治疗，有关这件事，由我来向您报告说明一下。”
真是有够爱卖关子的啊。比克古心想。
“他什么病？”
“转换型歇斯底里症造成的神经性失明。”
“歇斯底里！？”
“是的。挫折感引发异样的兴奋情绪，造成视神经的临时性麻痹。过上十五分钟，眼睛就能看得见了，但今后或许还会多次发作。因为这种病症的原因是精神性的，所以如果不设法把发病的诱因根除掉，就无法根治。”
“那要怎么做呢？”
“千万不可以忤逆他。也不能让他感受到任何的挫折感和挫败感。必须所有人都听从他，所有的事也必须都如他所设想地展开。”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军医。”
“这是一种在成长经历中极为任性，自我意识异常扩大的幼儿中不时会出现的症状。因此，一切的事情根本就没有任何善恶是非。关键在于一定要让患者满足其自我和欲望。所以说，要想根除他的病症，提督您需要做的是为先前的失礼行为道歉，粉身碎骨赴汤蹈火地执行他的作战计划，最终获得胜利，让他成为众人赞赏的目标……只有这样，才能彻底将他身上的病根除掉。”
“这可还真是了不得呢。”比克古甚至连火都发不起来了。“为了治好他的歇斯底里症，三千万名士兵就必须上阵送死才行吗？真是不错，我觉得自己都快被感动的泪海淹死了。”
军医无力地笑了笑。
“如果说，一定要把前提设定成‘设法治好霍克准将阁下的病’，确实就只有这么办。但如果我们把目光投射到全军的层面上来看，自然也还有其他的处理办法。”
“你说的没错，他辞职不干就好了。”
老提督言辞犀利地说。
“如此一来，或许反而还是一件好事。我军这三千万将士的军师居然是个精神脆弱，就好像为了想要巧克力而赖地打滚的幼儿一样的人，如果让帝国军的家伙们知道了这事，想必他们一定会欢呼雀跃的吧。”
“……总而言之，医学以外的事务，就并非我个人权限的管辖范围了。那么，换由总参谋长阁下来和您通话……”
想要在选举中获胜的政治家，患有小儿性歇斯底里症的纸上谈兵的军人，这两者相互勾结，最终促成了这场多达三千万将士参加的军事行动。如果说，即便真的有明知这一点却还依旧认真作战的人，想必要么是些带有自虐倾向的自我陶醉者，要么就是不知死活的好战之徒了吧。比克古苦闷地想着。
“提督……”
取代军医出现在通讯用屏幕上的，是远征军总参谋长格林希尔大将。端正绅士的容貌之中，带着浓浓的忧色。
“总参谋长，百忙之中，真是打搅你了。”
尽管说话的时候总是带刺，却依旧不会招人怨恨。这一点也一定是老提督的仁德所致吧。
格林希尔也露出了和刚才那位军医一样的笑容。
“彼此彼此。让提督你见笑了。估计霍克准将立刻就会转入休养，只不过这一切还得等待总司令官的裁决……”
“好了，首先，第十三舰队提出的撤退之事，到底怎么样呢？我可是全面赞同撤退的。眼下，前线士兵的状态，根本就无法与敌人作战。不管心理状况也好，身体状况也好……”
“请你稍等一下。这件事也必须征得总司令官的同意才行。希望你能理解，我是无法立刻就给你准确答复的。”
面对对方这种官僚式的回答，比克古中将的脸上露出腻味的表情。
“我也知道自己这么做的话有些冒昧，但是，总参谋长，还请你从中帮帮忙，设法让我和总司令官直接见上一面。”
“现在总司令官正在午睡。”
老提督皱起白色的双眉，两眼接连不断地眨动。半晌，他语调沉缓地反问道：“你说什么？总参谋长。”
而格林希尔大将的回答，也变得更为严肃了起来。
“总司令官正在午睡。他睡前曾经说过，除了敌人发动袭击之外，不管发生任何事都不要叫醒他。而提督你提出的要求，等他醒来之后，我就会转告他的。还请你稍等。”
比克古并没有回答对方。他的双肩微微地颤动着，他人甚至都无法看出这颤动来。
“……好吧，我知道了。”
整整一分钟之后，老提督才用克制着内心感情的声音说出了刚才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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