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章 陈茶旧事
月华笑了，终是松了一口气。
夏乾挨在她的身边，伸手揽着月华的腰肢，眉眼里也带上了几分欣慰，“你说……樱子算是活过来了么？”
“……”月华没有说话，半晌方道，“总也算见她笑了。”
这么说……樱子的状况还是很不好！夏乾心口一疼，远远地看着立在雪地上的妹妹，那丫头和他记忆里的人儿大不一样了，他多想她能得到幸福啊，那样强烈的愿望，让夏乾觉得自己愿意为此付出一切。
“这些年，我虽常与樱子通信，可她的笔墨都在朝堂，每言起自己都说很好，勿念。”说到此处，夏乾嗓音略带沙哑，竟带了些许哭腔，有些不甘，“樱子怕与我多少有些疏远了，我承认前些年，我确实有些忌惮她……樱子能感觉得到。”
月华将头倚靠在夏乾肩头，“没关系，在阿樱心里，你这哥哥，总是比她更重要的。就算你真的伤害了她，她还是愿意叫你哥哥的！”
夏乾颇是愧疚。仰头望着群星闪烁，久未言语。
不知过了多久，夏乾被一阵清冽的茶香吸引，这才回过神来。
只见小院里，夏樱和墨宜搬出了矮几，红炉煮茶，缕缕热气散在雪夜里，随在星空中。
“这……这茶香竟这般香纯！她居然会煮！”夏乾很是惊讶，瞪大了眼睛，又想起夏樱从前牛饮的样子，扭头又月华说道，“我从前老说她不懂好物，懵管什么茶，在她手里都是糟践，如今……居然也能煮出这样香的茶水来！不可思议！”
月华自是知道其中缘故。
“莫说这般耐心地接雪水来煮了！从前她可没有这般雅兴。”夏乾啧啧称奇，“樱子从前很是看不惯这些做派，还说茶叶都一个味，如今……竟也算是茶艺高手了。连我都有些馋了。”
夏乾说着，言语里大为可惜，他已经错过了妹妹生命里不一样的蜕变！
“真香！”墨宜瞧着夏樱的一举一动，眼底干净地像雪般澄澈。
夏樱不敢与他对视，可总也控制不住自己用余光去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是那样沉静，玉质一般，和曦且温暖。
“你常煮茶么？”墨宜眼神笃定，“你的动作这般娴熟，开片，洗茶，注水，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夏樱一楞，手上的动作略略停了停，眸中颇是黯然。
墨宜连忙住口，“我说错了什么吗？”打量着夏樱的神色，墨宜连忙道歉。
夏樱摇摇头，将煮好的茶倒了一小杯递到墨宜手中，“这是你从前最喜欢的茶，新茶时，茶香几不可闻，茶味极淡，色泽新绿……”
听到此处，墨宜微微一楞，眸中一凝，手上也多用了几分力，杯子里的茶水一圈圈荡了开来。
听她此言，自己与她竟为旧识！
夏樱显然没有意识到说了什么，仍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可想不到，放了这些年，新茶已变陈茶，色泽也变为了金黄色，这茶香倒越发浓郁了。”夏樱很是感慨，手上也捧着一小杯茶水。
一口饮尽，倒不知品的是茶之苦，亦或是茶水之回甘了。倒觉五味杂陈，混在胸腔里浓郁郁地化不开。
墨宜沉默着将手里的茶喝完，垂下眸子，却又猛然睁开，他想对她说些别的，可嘴巴刚一张开，便又止住了言语，许久，许久……他的神情再次恢复。
“还能再给我一杯么？”他将空杯子递到夏樱面前，“很好喝呢！谢谢你为我煮茶。”
夏樱连忙给他盛满清茶，看着他的笑，总觉得配不上，愧对至极。
夏樱闪躲的目光映在少年眼里，如果可以，他很想……可他不能够……
“现在是冬天……”夏樱捧着炉，有些失落，“你喜欢嫩嫩的，刚出芽尖的春茶……可柜子里，只有陈茶了。”
“不！”墨宜摇头，坚定的说，“这是我喝过最好喝了茶叶了，我喜欢这个！”
夏樱扬头，看着墨宜真诚的样子，失落的眸子里，蓦然绽开星光……
似乎……自己也能感觉到美好了，似乎……她也可以闻到茶香了。
就连口腔里也溢出了茶叶的回甘。
雪煮地茶，就着满天星斗。
即便无言，也是满语，时光里的余味，是清欢，更是人间至味。
沉默着，各自品着茶，没有言语，却也没有尴尬。
像是只有自己，又像是与天与地，与他合为了一体。
夏樱垂眸，就着雪光，看到茶杯里自己的影子，望了好久，有些出神……
不一会，豆大眼泪又开始往茶杯里掉。一圈圈将自己的样子模糊了……夏樱又在茶水里看到了那个人……
夏樱知道自己的情绪变得极不稳定！
大悲大喜，大开大合，她没办法自由的收放心境，自己像是分成了两半，一半尚存一些理智，可另一半，却被繁杂的心绪所扰，时常兀自于自己的情绪世界里，只有自我，对周围的一切全都不闻不问。
茶水里的那个，他在笑，凤眸弯弯，眼角带了些红色，一身的火红，繁华至极！
夏樱克制着自己，她不能将茶杯丢开，她不愿意在那一声声地‘阿樱’里变得脆弱与疯狂！她要活下去，就得克服所有。
夏樱握着茶杯颤抖的厉害，与他并肩而坐的少年，安静地陪在她的身边，做着他仅仅可以，唯一可以做的事情。
‘阿樱！阿樱！’百里凤烨的影子在茶水里笑的欢快，凤眸里全是信任与宠溺，‘阿樱，阿樱！’
夏樱一只手端着茶杯，一只手直抹眼泪。
她的眼泪停不下来，茶杯里的幻像也一直都在。她盯着百里凤烨，可很快，目光便又闪开。
她没有勇气与他对眸，哪怕知道这仅仅是幻象！
脑子里是他叫着自己的声音，一声一声，刻在骨子里的音调。
不……她不可能忘得掉的，她也不可能躲一辈子！
直面他，直面自己！夏樱，你可以的！你必须这么做……
夏樱……他就在你身边啊！沐煜还看着你呢！为他坚强，为他披荆斩棘，在所不惜！
“百里凤烨！”这么多天来，夏樱终于叫出了这个名字！
猛地睁开眼睛，夏樱望着杯盏里的人影，一直看到那双凤眸在茶杯里渐淡渐隐……
他消失了，茶杯里映着夏樱自己哭红的双眼，还有身边少看关切又无措的眸子。
夏樱笑了，将茶水饮尽，此刻，热茶已冰，可她的心倒是火热的。
“墨宜，我想对你的说的故事，就是从他开始……”夏樱提着铜炉，给自己和墨宜各自满上茶水，“从前，我是不会煮茶，可这些年……跟着他多少也学了些皮毛。”
墨宜安静地望着夏樱，眸中的神色，让夏樱一时无法理解，可她倒看得懂他的鼓励。
“陈茶旧事，我想说的故事，从一场婚礼开始。”夏樱揉了揉眼睛，“他是百里凤烨……”